大脸怪的大口袋 作品

第462章 平瑞宝的天眼瞎了一半

第462章平瑞宝的天眼瞎了一半

方众妙闭着眼缓缓念诵《过秦论》。手中没有书卷,脑海中却逐字逐句显现,她虽然失去了记忆,却并未忘记满腹经纶。

李妃对这些东西从来不感兴趣。还是女儿家的时候,她在闺阁里也只读过几本《女德》、《闺训》、《孝经》。

但她此刻一瞬不瞬地看着方众妙,专心致志地聆听她的声音,心里有着天空般的宁静。她沉溺于此刻的温暖祥和不愿脱离,身体里有热流缓缓涌动,产生了莫名的向往。

她越发专注地凝望方众妙,渐起依赖信任,天地间好像只剩下她们二人。

这复杂的心情绝非来源于她自身,是肚内的皇儿传递过来的强烈情感。

李妃缓缓握拳,心中冷冷笑开了。她的担心果然没错,这孩子若是生下来,必然亲近的是方众妙,爱重的是方众妙,信任的也是方众妙。他哪里还会记得是谁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冒着生命危险把他生下来?

此时若不对他进行管教,日日为他念诵《孝经》,令他懂得爱护母亲,莫非还等到他生下来再教不成?离开母体的孩子就有了独立的思想,胎里学来的东西才会变作他的本能。

心中计较着种种利益得失,阴暗的念头不断转动,李妃的肚子又开始痉挛抽痛。

好在这时大长公主带着几个侄女从内室出来,吸引了小皇子的注意力。李妃微蹙的眉心松开,悄悄吐出一口气。

方众妙也睁开眼,朝那边望去。

几人连忙走到她跟前,想要跪下行礼,却被她抬手阻止。

“此为家宴,席间只有家人,没有君君臣臣。”

几位公主还在犹豫,脸上带着敬畏之色,永安却已经自顾站起,跑到主位,紧紧挨着国师坐下,把自己蜷缩在国师怀里,小嘴张开,猫儿一般打了个慵懒的哈欠。

方众妙垂眸看着永安,禁不住温柔一笑,玉白的手轻轻抚摸对方枯黄的发丝。

见此情景,永和、永宁与永祥都有些眼热,这才各自落座,巴巴地朝上首看去。

国师很威严,却又令人神往。回来的路上,她们曾打听过国师的种种事迹,当时只觉得荒谬,见到真人才知,那些传说不如本人的万分之一。

“国师大人,我带回来的情报——”

永和刚开口就被方众妙柔声打断,“家宴上不谈政事。既然回来了,那就好好休息。我为你们备好了各种珍贵药材,公主府里日日都有太医轮值。你们的当务之急是调养身体。往日之事,等你们心境宁和,愿意提起的时候,再说不迟。”

永和哽咽应是,眼角含泪。国师对她的关怀真如家人一般。

永宁与永祥也都乖乖点头,眼眶更红了几分。

方众妙指着李妃说道,“你们平日里若是无事,多去大长公主府走动,为你们的小侄儿,也就是未来的小太子,读一读四书五经。”

几位公主对赵璋恨之入骨,看着李妃的眼神十分不善。

永和冷冷说道:“可赵璋血脉不纯,窃据皇位,他的儿子何以担当储君?”

朝中近况,她们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打听清楚,回来自然有所应对。

方众妙端起杯子,唇角含着一丝笑意幽幽说道:“先太子含冤而死,魂魄凝成煞龙不肯离开人世。见此,我便把他的龙魂抓过来,投入李妃腹中。”

“而今,李妃腹中这个孩子名义上是你们的侄儿,实则是你们的兄长。”

几位公主面露惊骇。

方众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追忆道:“先太子上孝下悌,品行高洁,除了感情受人诟病,正可谓十全九美。听说每一位年幼的妹妹,他都亲自教导,你们日常起居,他也时常过问,若宫人以下犯上,有所苛待,他还会亲自处置。这些传言可是真的?”

几位公主纷纷低头,默默垂泪。

永安轻声道,“是真的。”

永和低语,“我是在太子哥哥的臂弯里长大的。他真的是长兄如父。”

永宁、永祥哭出了声音。

方众妙指着李妃的肚皮说道,“这侄儿,你们认不认?”

几位公主连忙抬头,哭着说道:“认!”

永和喃喃低语:“若是太子哥哥还在,我们不会受此屈辱。当年他过早离世,不能护我们。可我们如今能护他,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李妃潸然泪下,痛彻心扉。这情感自然又是小皇子传递过来的。

方众妙颔首道,“你们有这份心就好。往后多去探望小太子,为他读书。他虽然在胎里,却也能感知外界。等他降生,自然与你们亲近。我若不在,他会护着你们,必然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几位公主这才明白国师大人做此吩咐的用意,心中感动得一塌糊涂,反应过来之后,却又都白了脸色,颤声询问,“国师大人,您怎会不在?”

这临安城若是没了国师大人,就像世间没了太阳,何以度日?

大长公主和龙图等人也都凝目看去,眉心皱紧。

李妃忽然捧着肚子痛叫一声。

方众妙摆手道,“人的寿数总是有限的,我们最终都免不了一死。”

大长公主拍案怒道,“你别总把‘死’字挂在嘴边!天牢里有很多无恶不作之人,本宫这就把他们全都押送过来,让你吸干他们阳寿!”

龙图站起身就走,竟是真的打算即刻去天牢拿人。

方众妙无奈地说道,“我还有百年寿元,你们急什么。把你们全部送走,我再走不迟。”

这话很是难听,众人却都开怀而笑。

李妃望着方众妙,极不甘愿地说道:“皇儿说之前那个约定作废,即使他亲政,您也不能走。”

若不是腹中剧烈绞痛,她不会转达这种话。她巴不得方众妙走得越远越好。

方众妙微微一愣,禁不住笑了。“喝酒。”她朝众人举杯。

大家纷纷捧起杯子陪国师畅饮。黛石一手一个酒杯,除了自己喝,还喂给永祥。

永宁仰头灌下一杯酒,随即愣住,回神之后不禁绽开一抹明媚笑容。原来国师为她准备的竟是葡萄汁。

只怕她还不曾抵达临安,国师就已经想好了如何为她治疗,如何将她照顾周全。麻药消退之后,永宁的伤口隐约传来痛感,但心里的暖意足以将之覆盖。

宴席过半,大家越发放松,于是天南地北地聊起来。

大长公主好奇地问道,“国师,之前那只磨盘大的蜘蛛,它有没有毒?”

方众妙答道,“一滴毒液足够令你骨肉消融。”

大长公主嘶了一声,又问,“它是不是成精了?为何那么听你的话?你让它寻龙脉,它就日夜不停地探寻。你让它吐丝救人,它还真的照做。你是怎么驯化它的?”

大家也都极为好奇,于是纷纷看向上首。

方众妙指尖轻点桌面,不疾不徐地说道:“此界灵气稀薄,已然不够它炼化人形,修得大道。于是我与它达成交易,它为我所用,而我为它窃取人道气运,助它飞升上界。”

真有飞升上界这种事吗?大家心中震撼,却并不怀疑。世间有国师这般人,自然也有近仙之灵。

余双霜最为见多识广,立刻就感知到其中凶险,“干娘,你修的是因果轮回道,你帮它窃取人道气运,是要遭雷劈的吧?”

众人心里一紧,纷纷担忧起来。

李妃的肚子又开始一抽一抽得疼,焦躁感令她十分难受。

方众妙朗声而笑,“世间气机千条万缕,有煞气、有怨气、有五行之气,有罡气真气,但种种气机左不过阴阳二气之分化而已。”

“我把这阴阳蛛吐出的阴阳丝注入平瑞宝体内,令她利用此物去勾连窃取人道气运。她不择手段偷来的气运,只有一小半会落在她身上,绝大部分都将回流给阴阳蛛,而所有天谴果报,却都由平瑞宝来承担。我置身事外,阴阳蜘手脚干净,我们何来的遭雷劈?”

众人听得呆愣,不由在心里感慨:国师好深的算计。

余双霜拍着桌子痛快地说道,“若是作恶太多,老天爷早晚有一天会劈死那个平瑞宝!”

黛石玩味地呢喃,“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平瑞宝正遭受着大周朝堂的通缉和蛮人密探的追杀。乌鲁格重伤在身,无法带着她快速离开临安城,只能东躲西藏。

潜逃了三日,两人在一座荒僻民宅落脚,吃着偷来的食物。

乌鲁格替平瑞宝把脉,蹙眉道,“你左肾被黛石捅了一刀,已经坏死。肾水缺失,将来你必然体弱多病,天不假年。”

平瑞宝半靠着墙壁,忍着后腰传来的剧痛,冷冷笑了。

她对此并不感到恐慌。缺了一颗肾脏就会短寿?不,她不信这话!她把别人福德宫和疾厄宫里的气运全都偷过来,必然能活几百岁,说不定还能长生不死。她怕什么?

乌鲁格见她十分平静,对她更为欣赏喜爱。

二人躺了不足一刻钟,平瑞宝忽然说道:“追兵快来了,我们走!”

这一路,她总能预先感知到危险,提醒乌鲁格避开。她说她得到上天恩赐,有了佛家传言中的第六感。

起初乌鲁格还不信,但连续多次之后,他已对平瑞宝言听计从。他哪里知道,所谓的第六感是平瑞宝从他面相上看来的。他若是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那必然是追兵将至。

乌鲁格背起平瑞宝转身就走。二人前脚刚离开,一个乡邻就带着一群飞羽卫匆匆赶来。但此处早已人去楼空。

二人又找了一个荒宅落脚,在追兵赶来之前顺利逃脱。平瑞宝越发熟练地使用着相面之术,眼看着乌鲁格对她从亲近到信任,再到深深爱慕。

更多的紫气凝成细线,被平瑞宝的指尖勾去。

过了几天,二人乔装打扮,在街道上行走,渐渐靠近城门。

平瑞宝低语,“那个卖糖葫芦的是大周官差。”

“那个摆摊卖菜的是蛮族密探。”

“看见那辆乌蓬马车了吗?里面坐着一位身份极其尊贵的人,若是我们能躲入那辆马车,就不用受到盘查,可以平安出城。”

乌鲁格听得十分认真,再度发出疑问,“这些人的身份,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可能全都认识他们吧?”

平瑞宝解释道:“我自然而然就能洞悉世事,看一眼就对各类人等有所认知。这种能力,大约就是传说中的天人有感吧。”

天人有感?竟与苏和大人的能力一模一样。乌鲁格并不怀疑,只觉敬畏。

二人跟踪那辆乌蓬马车,见它停在一处小巷,四周无人,便潜入进去。这巷子里住着许多粉头,是贵人豢养外室的所在。

贵人寻欢作乐了好几个时辰,临近傍晚才出来。掀开帘子爬上马车,迎面袭来一把短刀,抵住贵人的脖颈。

平瑞宝这才看清对方的面孔,竟是瑾王。马车里溢出煌煌紫气,她远远看着觉得十分不凡,现在答案揭晓,这双天眼果然通神。

平瑞宝大喜,逼迫瑾王送他们二人出城。

不久之后,同样在巷子里找粉头的车夫心满意足地走过来。见主子先行完事,他惶恐请罪,瑾王却不计较,只是语气生硬地让他即刻出城。

城外也有瑾王的姘头,养在一个尼姑庵里,车夫也不多问,马上就走。

守城的兵丁果然没有搜查。瑾王一天出城三四回,他们早就见怪不怪。

离城二三十里,乌鲁格打晕瑾王和车夫,带着平瑞宝匆忙逃走。若是再杀一个王爷,惹得朝堂震怒,只怕全国兵马都会齐聚临安,沿途绞杀他们。他们不想惹来更大的麻烦。

将拉车的两匹马据为己有,二人在林间小路奔驰。

平瑞宝回头遥望灯火阑珊的临安城,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平瑞宝于今时今日发下誓言,将来待我出人头地,有了权势,必然率领蛮族百万雄兵踏平大周国土,杀尽往日仇敌!”

乌鲁格侧头看她,眼里满是灼灼爱意。他与平瑞宝虽是山南海北,并非一族,但此心相同。

天空忽然炸响一声旱雷,惹得两匹马人立而起,惊叫连连。

平瑞宝差点跌下马,心中莫名恐惧。

“是老天爷在警告我吗?”她哑声询问。

乌鲁格摇头,“不,是老天爷在见证你的誓言。来日你若做到,你就是祂认定的天命。”

平瑞宝愣了一愣,然后挥鞭打马,一路狂奔大笑。

“哈哈哈!来日我必然带着百万雄兵来大周还愿!”

然而出了临安地界,进入一座偏远小镇,平瑞宝就笑不出来了。她站在十字路口,不断旋转逡巡,脸庞蒙在厚厚的黑布里,露出的一双眼睛满是惊恐不安。

出临安的时候,她借着这双天眼避开了所有危险,平平安安来到此处。但现在,她为何什么都看不见?

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张脸,没有十二宫里闪耀的星宿,也没有气运可见。

她再去看乌鲁格,对方父母宫里的紫星还在放射微光,不曾改变。所以不是她的天眼出了问题,是镇上这些人的面相已不能被她探查。

为什么?平瑞宝很茫然,也很不安。失去了这种能力,她如何带着乌鲁格逃出大周疆域?

就在这时,一支商队缓缓走过,领头几人的脸庞有星曜高悬,有光芒闪烁,还有气运流转。他们皆是典型的蛮人长相。

于是电光石火之间,平瑞宝明白了。从今往后,她的天眼只能窥探蛮人的面相,对大周人已不可见。

是那个誓言吗?因为她生于这片土地,养于这片土地,却决定与这片土地的亿万生灵为敌,天道有感,便限制了她的能力?

平瑞宝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是对的。那道凭空炸响的旱天雷果然是老天爷对她的警告。

从此以后,她的天眼只能窥探蛮人,不得窥探同族。她的神通威能被削弱半数之多。

她后悔了,可悔之晚矣。

出逃的路只会更加艰险,隐姓埋名待在大周,利用这双天眼搅风搅雨已成妄想。平瑞宝的出路只在草原,但如今,她能不能带着乌鲁格活着抵达草原已成未知数。

遇到这个重大变故,平瑞宝才堪堪明白过来,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做。越是近神之人,受到的束缚就越多。

也不知方众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怎么做到的。她牝鸡司晨,窃取皇权,难道不怕天谴?老天爷为何不劈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