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脸怪的大口袋 作品

第472章 杀人的时候,国师在天上看着

第472章杀人的时候,国师在天上看着

院内院外一片寂静。纵使围满了人,却也没有哪个敢在此时发出半点声音。

所有目光都凝注在国师身上,等待她说一句公道话,等待她救赎一个含冤受屈的弱女子。今日发生的一切绝非小事,而是关乎杨家上上下下二十几条性命,甚至关乎整个村落所有已经出嫁,或是未曾出嫁的女子的性命。

夜色寒凉,却也比不过人心里的冷。

静谧中,杨小福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国师大人……”

他只唤了一声,方众妙就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时候,幼小的孩童应当置身事外。

杨小福却误会了国师的意思,整个人颤抖得快要碎掉。连国师大人也不相信自己了吗?在极致的绝望和恐惧中,他听见国师语气淡漠地说道:“你们问完了,该我来问了。”

国师掌心里还托着李大夫的脸,一层洁白的寒霜凝于她修长的指尖。

杨小福的心隐隐刺痛着。为了自己,国师正忍耐着莫大的痛苦。

吴玉竹也盯着这只凝霜的手,毕恭毕敬地说道,“国师,您想问什么就问吧。民女是清白的,民女不怕您彻查到底。”

方众妙忽然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不怕彻查?如此甚好。”

吴玉竹屏气凝神,定定看去。

“我且问你,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吴玉竹愣住了。这是什么问题?与这桩案子有何关联?怎么忽然扯到九霄云外去了?

村民们一阵骚动,没有谁能猜透国师的用意。都说国师料事如神,现在看来竟一点也不聪明!她问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吴玉竹心里暗暗嗤笑,语气却很恭敬:“启禀国师,民女的父亲叫做吴厚朴。”

方众妙微微挑眉,又问,“他是做什么的?”

这种事附近的乡邻都知道,吴玉竹自然也不隐瞒,“我父亲是个木匠。”

村民们连连点头附和,“对,老吴头的手艺可好了。”

方众妙再问,“看你面相,你父亲已经过世了吧?他一辈子都是个木匠?”

吴玉竹点头,“对,他一辈子都是木匠。”

方众妙继续询问,“那你祖父叫什么名字?”

吴玉竹恭恭敬敬地回禀,“民女的祖父叫吴景天。”

方众妙眼里的笑意加深,沉吟道,“你叫吴玉竹,你父亲叫吴厚朴,你祖父叫吴景天。你们这个家族很会取名字。”

这三个名字分开来看都很好,然而连在一起便出了问题。吴玉竹终在此刻醒悟过来,心弦狠狠一颤,瞳孔顿时紧缩。

然而,国师的下一个问题却又让她放下心来。

“你祖父是做什么的?”

吴玉竹定了定神,答道,“我祖父是账房先生,曾在镇里的酒楼给人做账。”

她依旧是直勾勾地盯着国师,仿佛目光略微偏移,就会显得自己心虚气短。

方众妙问道,“你祖父一辈子都是账房先生?”

吴玉竹呼吸加重,有些晃神。国师非要对自己祖上刨根问底,是发现什么了吗?她这双眼睛……

此时再去看这双比夜空更为幽邃的双眼,吴玉竹才渐渐有了心惊肉跳的感觉。

周围的村民感觉十分不耐,小声咕哝道:“问这个做什么?现在不是在查案吗?”

“就是啊!国师莫非要把吴氏的祖宗十八代都问个遍?”

“国师怎么把话题越扯越远?”

龙图等人也疑虑甚深。

然而只有吴玉竹知道,话题并未扯远,反倒越发接近那个不可为人道的隐秘,也是最初的起点。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在这深秋初冬的夜晚,后背竟渐渐被汗水打湿。

在她直愣愣的目光中,方众妙也淡淡回望,并不催促,好似有十足的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这个问题骗不过去。

吴玉竹终于低下头,不敢再直视国师的双眼,声音沙哑地说道,“我祖父一辈子都是账房先生。”

村民们连连点头附和。这种事瞒不过人,十里八乡谁不知道老吴家的底细?

就问到这里吧,别再深入了。吴玉竹暗暗在心里祷告,心脏跳得更为急促。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听见国师略带玩味的声音响在耳边,“哦?一辈子都是账房先生?从几岁干到几岁?”

吴玉竹顿时呼吸困难。

国师怎会问这种问题?她知道了?不会,不可能!我明明做得天衣无缝!她绝不可能知道!

吴玉竹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抓一下,坚固的心防和不可一世的傲气都在缓缓崩塌。

见她不答,方众妙又重复问道,“你祖父是账房先生,这份工作从几岁干到几岁?”

有几个胆大的村民不耐烦地高喊,“问这个做什么?案子还断不断了?”

问这个做什么?自然是因为它才是这桩案子真正的起源啊!吴玉竹终在此刻感受到了被剥掉皮囊的疼痛。这疼痛犹如实质。

但愿国师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是真的发现了真相。然而这可能吗?

吴玉竹不敢再耽误下去,因为这会显得她心虚至极,穷途末路。她俯下身假模假样地磕头,脸庞贴近地面的时候骤然扭曲,露出一个惊恐怨毒的表情。

但她的声音却十分平静,“我祖父从三十二岁到六十二岁,都在镇上当账房先生。”

方众妙微微一笑,问道,“哦?那三十二岁以前呢?他在做什么?”

吴玉竹知道自己必须撒谎了。但这个谎言,在场没有人能拆穿。

“回禀国师大人,我祖父是逃难过来的,他三十二岁之前在哪里生活,做些什么,我们一概不知,他也从来不提。”

村民们也都附和,“对对对,吴老头从来不说他年轻时候的事,喝酒的时候我们问起来,他还会发火。”

方众妙颔首,而后轻笑一声,仿佛对吴玉竹的回答很满意。

跪在一旁的杨族长满心都是恐惧,好在一张老脸极为皮厚,暂且还稳得住。谁能知道他此刻的惶惶不安?谁能体会他接近崩溃的心情?

国师怎会怀疑上吴景天?那可是一个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啊!

但偏偏……但偏偏国师的怀疑是对的!她追查的方向完全正确!她这双眼睛……她这双眼睛……

杨族长看着方众妙的双眼,好似看见了一片无尽深空,那里有着能够将他彻底吞噬的可怕东西。

他开始后悔,然而此刻已经无法回头。

他看见国师的目光从吴玉竹身上移开,投射在自己身上,于是地狱的大门缓缓洞开。

在极致的恐惧中,杨族长听见国师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你膝下是不是有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孙子?两三岁便开始跟着你读书,有着超乎寻常的天分?”

杨族长一阵眩晕。他也终于体会到了被活活剥掉人皮的痛苦。

国师的问题在旁人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闲扯,然而在他们这些凶手耳里,那就是最为尖锐的一把刀,甩出之际便能令人毙命。

国师已经洞察真相!

杨族长不敢相信,世上怎会有人头脑精明,眼神锐利到此种地步?她什么时候发现的?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杨族长强压恐惧,答道,“启禀国师,草民膝下有四个小孙子。其中一个的确很聪明伶俐,打小便跟着草民读书习字。”

他想撒谎,但可能吗?周围这些乡民,哪一个不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再者,他平时总爱对旁人炫耀,于是孙子早早就传出神童之名。他若否认,立刻就会被拆穿。

悔啊!早知国师会来,他绝不与吴氏同谋!可他怎能知道,国师的威名并非谣传,其本人远比传言神异万倍!

方众妙轻轻颔首,对这个回答也很满意。

在村民们越来越深的疑惑和越来越多的不耐中,她看向托于掌心的一缕魂魄,问道,“李大夫,你最后一次给姚翠花看病,开的是什么方子?”

吴玉竹的脑海中好似有雷霆在轰鸣。杨族长差点心脏骤停。

这个问题依旧直指核心。杀死姚氏的刀也终于被国师找到了。

不,不是找到的。她一直都知道姚氏是怎么死的,她只是一步一步走到这里,一点一点拨开迷雾。

李大夫想了片刻,报出一个方子。很寻常,没有哪里特别,几乎所有大夫在治疗肺痨的时候都会这样开方,拿去别的地方,随便找个大夫询问,这方子都不会有问题。

方众妙挑眉道,“李大夫,此方中,鳖甲和青蒿的用量略重了一些,你以往也这么开吗?”

李大夫摇头,“不是,以往都是正常剂量,只这个方子加重了。”

方众妙问道,“加重剂量的时候,你是出于自己的考虑,还是受了吴玉竹的引导?”

吴玉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几乎痉挛。这个问题简直要命!

李大夫想了许久,摇头,“并未受吴氏引导。”

吴玉竹一丝丝地深呼吸,竭力不让自己瘫软下去。她就说这种杀人手法天衣无缝。

方众妙继续询问,“你好好想想,在开方的时候,吴氏可曾对你说过什么。你用惯了的药方,不会说改就改,总要有个依据。”

吴玉竹死死盯着李大夫那张脸,不断在心里默念:你怎么还不消失?你若是能在此刻魂飞魄散,那该多好!

李大夫垂眸看她,好似感知到了庞杂的恶意,浑浊的瞳孔竟泄出一丝亮光,笃定道:“我想起来了,开方的时候,吴氏的确在诱导我。她忽然对我说她嫂嫂的脸比往日更红,好似渗血了一般,让我看看有没有问题。”

“我转眼去看,发现姚氏果然面色绯红更胜往昔,这是虚火灼肺,病情加重的症状,必须立刻降火清毒,方能保命,于是我便加重了鳖甲和青蒿的剂量。”

方众妙又问,“降虚火清肺毒的药材还有许多,为何你会选择鳖甲和青蒿?第一次给姚氏诊脉开方的时候,选择这两味药,是否也受了吴玉竹的诱导?”

吴玉竹满脸愤怒,好似终于意识到国师在怀疑自己。但其实,她的三魂七魄几乎快要离体而去。

自己一步一步实施杀人计划的时候,国师是不是在天上看着?甚至于自己刚起杀心,她在万里之外就感知到了。她怎么能对世上的一切洞彻到如此地步?

李大夫认真想了想,说道,“对,最初开方的时候,我用了较为便宜的药材。是吴氏对我说,朝廷给他们家发放了许多抚恤金,还额外赠送了看病问诊的银钱,让我莫要吝惜,只管用最好最贵的药材。鳖甲和青蒿就是最好最贵的,我便给姚氏用上了。”

方众妙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这才抖落掌心的寒霜,散去面具上的金光。

李大夫的脸缓缓消失。

乡民们满头雾水,依旧搞不清状况。龙图和黛石等人已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方众妙轻轻把玩着纯白的面具,似笑非笑地说道:“吴玉竹,杨族长,你们是自己出来认罪,还是由我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