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晚霞如朱砂倾倒，将漫天云层晕染。n
北俱洲边界，浩荡的时空之风吹拂而来，恶魔段真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接住空中飘落的金箔。n
碎屑在触及掌纹的瞬间化作流沙，沙粒间闪烁着冰裂纹般的时空裂隙。n
“我们踩进时空褶皱里了。“n
他皱了皱眉，回首看着身后的阿煊、张道玄、米莉安，乃至孔宣。n
自万龙巢之行后，阿煊没有丝毫犹豫，就这么随着众人离开了巢穴，去那东天神庭取经。n
反正他本就不被万龙大圣看重，整个龙族也不喜欢他。n
拜别母亲和姐姐后，他就在梦中得到段真的首肯，离开了万龙巢。n
此时已过去一年有余，众人不断赶路，朝着东天洲走去。n
“东天之行，凶险重重。”n
张道玄眼眸闪过混沌色彩，这尊玄元浮屠界的苍穹神主，此刻像是恢复了不少威能，前世的记忆正在复苏。n
在他视线尽头，时空如同被孩童揉皱的宣纸，层层叠叠的涟漪中渗出青铜锈迹般的古老气息。n
轻风吹过，那些褶皱里竟飘出零星的梵唱，仔细听却像是亿万生灵的哀嚎。n
劫气，一缕不寻常的劫气，出现在这时空褶皱之内。n
自他们五人汇聚之时，东天之行的劫难，就已经在徐徐展开。n
“老王，怎么和预料的不同？”n
恶魔段真亦是仰头看天，他自然能感受到空中那一缕缕劫气。n
可永圣界所有古老者都被神庭之帝钉于时空长河，还有什么人可以为他们降劫？n
呼呼呼！n
时空之风呼啸，王宗超盘踞于界膜边缘，看着头上那尊巨大近乎三分之一永圣界大小的光球，内心震撼。n
“有人在证天尊...”n
他传出回响，眼中升起浓烈忌惮。n
至高主神序列者渡过三次轮回后方可成就道源、圣人之位。n
而天尊，更在圣人之上！n
这种要证天尊的存在，怎么好巧不巧，就来到了永圣界外？n
“有人在证天尊？”n
恶魔段真眼底一缩，他透过王宗超传来的时空之影，也看到那团横跨一界的巨大的光球。n
里面的劫气如同一方方元界在咆哮，也令他瞬间明悟。n
“灾劫造化之主！”n
记忆浮现，这个曾跨域追杀段真，引得无上请神、巴立明来援，最后甚至玄元浮屠界追击，才堪堪甩开的恐怖存在，竟然又找上了永圣界！n
“你挡得住他么？”n
恶魔段真顿时大感棘手，一个接近天尊的存在若要阻道，他们这群连道极都还没成的人，该怎么避开？n
王宗超遍查时空，不仅看到了灾劫造化之主，亦是看到了时空源头里的四把道剑、以及那八个正在和道剑对战的圣人。n
因果如同一道道纠缠不定的线，即便是同样层次的他，也查不到丝毫线索。n
不过以武立道，曾要重演起源的王宗超，亦是有着无边自信，道：“只管去东天，灾劫无法直接出手。其他的人，我一拳镇之。”n
“好！”n
恶魔段真听到这信心满满的话语，顿时放下了心。n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时空裂缝里小心翼翼活动的阿煊，不由笑道：“这里是不是比万龙巢好玩？”n
“呃...有点吓人...”n
阿煊紧张地抓着米莉安的翅膀，这尊月之天使的二十四对光翼在时空中绽放无尽圣光，却像撞上一团团未知的镜面、诡谲折射。n
“那是什么？”n
孔宣突然开口，他的五色眼眸里，倒映出一座正在崩塌的圣山虚影。n
飞檐斗拱的庙宇被拦腰折断，经幡裹着燃烧的梁柱坠向深渊，每一块坠落的砖石都在空中凝成一道道不下于大界之巨的多元宇宙。n
他们似乎在时空中见到了圣山坍塌的景象。n
“这些台阶...我梦到过...“n
阿煊紧紧盯着这些砖石碎屑，突然想起这不就是梦里那浩瀚无边神庭的砖石么？n
“你梦到过？”n
恶魔段真几人闻言皆是若有所思，可紧接着，天地骤然倒转，一股足以横扫道极之下一切存在的失重感传来。等眩晕感消退时，众人凝神看去，北天洲已经彻底消失，不知相隔多远多漫长。n
他们站在白玉雕琢的登山道上，青灰色雾气在石阶缝隙间游走，带着潮湿的檀香味与某种腐烂经卷特有的酸涩。n
“四大洲之间各处于不同时空，未至道极，强行跨过本来就会产生不可思议的事情。更何况刚才的那缕劫气...”n
米莉安放下二十四翼，神圣的眸光扫视天地，却连天堂的神力都无法再感受到。n
她微微皱眉，天堂之光无处不在，发生这种情况，只代表一件事情。n
他们已经离开了当前的时间点，横跨到了神圣天堂都不存在的时空里！n
是过去，亦或是未来？n
“未至道极，看不出时空里的真相。”n
张道玄随意地走在台阶上，苍穹道韵流转周身，似乎对这种情形习以为常。n
前世作为玄元浮屠界最巅峰的苍穹神主，他不知见过多少时空之中的诡异。n
一方元界内，圣人可以随意捏造、糅合、重塑、覆盖所有之下者的认知。n
一件事情存在几千上万种不同版本，都是无比寻常。n
当然，普通生灵只会记得最后定下的那个结局，但作为巅峰神主，圣人的捏造时空也无法扭转他的认知。n
这也是未能证圣，最悲哀的一件事。n
所有被捏造的时空，他们全部记得，所有的虚假和真实，都只是圣人的道争。n
他们虽是神主，但在这种诡异错乱之下，只觉无限悲哀和无力。n
这也是为什么这多神主欲要跨界，想证圣道的原因。n
“这些字...”n
阿煊伸手想触碰岩壁上的梵文刻痕，指尖却穿过虚影。n
铛！n
铛！n
铛！n
暮鼓般的钟声从山顶传来，米莉安的光翼应声熄灭。n
她下意识抚摸羽翼根部，发现最末端的羽毛正在褪成灰白色。n
恶魔段真嗅到空气中弥漫起铁锈味，低头发现所有人的影子都朝着与身体相反的方向爬行。n
当第二声钟鸣震颤鼓膜时，石阶上的莲花浮雕突然渗出琥珀汁液，那些粘稠的金色液体顺着裂缝流淌，竟在地面拼出半句残缺的偈语：n
“是山非山...“n
“嗯？”n
众人对视一眼，只见在这四字之后，台阶裂缝里开始不断新生佛纹与鲜血。n
而那些滴落的血珠并未坠地，反而逆流飞向山顶，在云雾中凝成半张哭泣的佛陀面孔。n
滋滋滋！n
佛陀的泪珠坠地时化作石卵，卵中传出细微的啃噬声。n
“看那个老僧！“n
阿煊声音发颤，只见远处的台阶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灰衣僧人，正佝偻着背清扫落叶。n
其身影朦胧，却带着一种令他头皮发麻的意味。n
铛！n
但当第三声钟响余韵消散时，僧人竟出现在下方百阶处！n
“装神弄鬼。”n
孔宣见状冷哼一声，五色神光陡然刷出。n
万物皆可刷落的神光，此刻却像是砸在了一团虚无里。n
第五次钟声裹着雨意落下时，老僧已近在十步之内。n
“这是一道记忆，让他过去。”n
张道玄挥手写下一道敕令覆盖众人，突然一叹。n
“记忆？”n
米莉安刚要开口，僧人后脑突然裂开蛛网般的血纹，另一张青面獠牙的魔脸破颅而出，暗红长舌舔过獠牙时甩出腥臭的黏液。n
扫帚柄在众人注视下扭曲变形，左半截化作刻满往生的九环锡杖，右半截凝成锯齿状的双刀，刀背上密密麻麻的眼球同时睁开。n
“佛渡有缘人。“n
慈眉善目的半张脸吟诵经文，佛光化作金箍套向众人脖颈，金箍内侧布满倒刺，每一根都刻着微缩的卍字符。n
“魔葬痴妄者！“n
獠牙毕现的魔脸嘶吼罪语，黑气凝成镣铐缠住脚踝。n
镣铐上浮现出受苦的魂灵，他们哀嚎的嘴型竟在重复阿煊幼时常听的辱骂：“人龙杂种...“n
阿煊突然跪倒在地，一团团幽冥轮回之力，开始不自主地觉醒。n
他看见琥珀汁液里浮现无数打坐的僧人，那些干裂的嘴唇正以倒序诵经。当第六声钟响与逆流梵唱共振时，整座山体突然倾斜，宛如天崩。n
耳畔突然响起玻璃碎裂般的脆响，他看到了真相：n
所谓圣山，实则是无数时空碎片黏合的畸形产物。n
那些倒流的梵唱，正是碎片相互摩擦发出的悲鸣。n
而登山道实则是神庭之帝当年挥出那一式神通时，刀锋在时空屏障上留下的裂痕！n
每一级台阶都是破碎的纪元残片，而那些倒生长的梵文，正是维系裂痕不致崩溃的缝合线！n
“是山非山...“n
阿煊眉心的轮回印记越来越浓郁，幽冥之气冲而起！n
佛魔双身背后浮现须弥圣僧虚影，那竟是神庭之帝残留神通诞生的法有元灵！n
圣僧虚影的右手缺失三指，断口处流淌的却不是血，而是一道道过去的历史碎片！n
“成住坏空，不过颠倒幻梦罢了。“n
最后一瞬里，圣僧虚影轻笑，整座巍峨圣山，只如被翻转的时空。n
轰轰轰！n
众人脚下的石阶化作银色天河，崩塌的庙宇在倒影中重组为十二瓣莲舟。n
时空重塑，化为行舟，载着众人远去！n
“到底发生了什么？”n
刚才那诡异又荒谬的一幕，除了张道玄之外，所有人都一头雾水。n
“佛灭之战，此界佛尊与神庭之帝争道，被镇压后留下的虚影。”n
张道玄眼底带着漠然，刚才的场景他和众人看到的都不同。n
他看到的是一尊横跨过去现在未来的伟岸巨佛，被神庭之帝一掌镇压，从时空根本上覆灭的场景。n
这道记忆，就是时空中自然的铭刻，又在圣道力量的影响下，变成了许许多多的不同版本。n
只不过这些都毫无意义。n
未成圣人，或许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假象，他也一样。n
“一掌灭佛...”n
恶魔段真也耸了耸肩，没想到提前进入永圣界的自己，已经在过去纪元强到了那种程度。n
米莉安和孔宣也若有所悟，仿佛知晓了记忆的力量。n
修行至今，面对圣人层次的力量，一切都可能会被颠覆重来。n
当所有的修为都成了虚假，那什么东西才能让他们留住一切，永不退转？n
“不是说好了取经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做？”n
阿煊挠了挠头，他还听不懂这么高深修行手段，按照永圣万灵位阶图，他现在才第三阶道聚水准。n
连不死之仙的第四阶道形都还没达到，圣人的手段，离着他太远太远。n
“不急。”n
恶魔段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前方的时空之海，道：n
“刚才不就是第一劫么？佛已经灭了，该去妖魔之世了。”n
“妖魔之世？”n
阿煊只觉天旋地转，一时间，整个人被一团时空碎片吸入其中。n
“诸位，我们也在劫中。”n
“自是如此。”n
行舟之上，恶魔段真和张道玄几人对视一眼，亦是化为一团光源，坠入那过去碎片之内。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