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林翠芬沙哑的声音这才传了出来。
“回来就好，你们自己看着庆祝吧，我有些累，需要休息。”
张家人拿她没办法，只能把目光放到张光祖的身上。
“爸，咱妈这是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这两天你没发现啥问题吗？”
张光祖讶异的道：“没有的事儿，估计就是年纪大了，有些怀念过去了。”
“这两天就忙着翻箱倒柜，找你们的那些从前玩过，用过的小破烂。”
“我还说，那些东西又没啥用，放在那箱子里还占地方，早就该拿去丢了。”
“你们的妈就是不听，都当个宝一样的，哎……”
张耀阳听得如雷贯耳。
他能想到，林翠芬在找什么，那里面的东西，有一些是属于20岁以前的张耀阳。
她……在用这种方式，缅怀她那个已经不在了的人嘛？
他手脚有些冰凉，出院回家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
怀着复杂的心情，一直熬到吃午饭，这才见到林翠芬一脸憔悴的走了出来。
她本就有些身子不太利索，此时猛然一看，像是老了十岁。
张耀阳眼泪都快下来了，有些难受的叫了一声“妈”。
林翠芬点点头，算是应下了，然后道：“都饿了吧，赶紧吃饭吧。”
张光祖此时再如何大条，也看出来有些不对劲。
“这是出了啥事，咋沉着个脸呢？”
“有什么话就说，别藏着掖着，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可不兴甩脸子啊！”
他的话，让上桌吃饭的大人，都僵在那里，不好下筷子。
还好六胞胎去幼儿园了，不然怕是要被大人这个样子吓到。
芳草试图打破这沉寂的气氛，对在场的人道：“咱妈就是年纪大了，想的有些多，能有撒事啊，快别愣着了，都吃啊。”
林翠芬叹息一声，扬起脸道：“我好好的能有啥事，行了，都别疑神疑鬼的了，赶紧吃饭吧。”
一顿饭吃起来有些沉闷，虽然看起来啥事也没有，但又感觉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张耀阳的不安被扩大，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林翠芬回了屋子，反手就把门关了起来。
对方没有如往常那般反复叮嘱唠叨，却是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了。
他坐在大厅沙发上，两眼有些空洞的盯着天花板。
他错了嘛？
不该再回来的？
死了就得认命，为什么非要回来逆天改命。
现在，就像个鸠占鹊巢的小丑。
妈，你要放弃我了吗？
张耀阳内心激动狂乱，表面却让人看不清所思所想。
其家人都摸不清发生了啥事，只能很是无奈的闷声观察着。
张光祖遛食回来后，推开林翠芬的门进了去，饭饱神虚，他是去睡午觉的，不多时就响起了震天的呼噜声。
张耀阳在这呼噜声中也快睡着时，却见林翠芬收拾了两大包袱，提溜了出来。
“妈……”
“提着，跟我走一趟吧！”
“咱去哪儿？要干什么？”
手里的包袱挺沉，也不知道是啥，张耀阳将其跨在肩膀上，能省点力。
“到地方了，自然就知道了，跟上吧！”
林翠芬走到院子里，将一把锄头扛了起来。
虽然不明所以，张耀阳还是选择跟上。
他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有些彷惶无助，只能紧紧地跟在林翠芬的身后。
到底是身体大不如前了，一段山路走的磕磕绊绊的，足足走了一个小时，这才到达地方。
这里竟然是个墓园。
张家的老先人们，坟墓都是建在这里。
但是，此时并不是什么祭祀的时间，没有特殊原因，是不太可能来上坟的。
更不要说，是他们母子两个人单独前来。
林翠芬有些吃力的坐在一块石头上，指挥着张耀阳干活。
“你去，把你祖祖们的坟头，把草都清理一下吧。”
张耀阳此时的身体也有些累，但看老母亲都发话了，自然是开始忙碌起来。
把那些草清理完后，又捡了一根枯枝来，将其坟前的那些杂物也都搞一下。
做完了这些，他准备把香烛拿出来，结果，就没有发现有这种东西。
林翠芬带的两个包袱里，只有一些陈年旧物。
虽然每一样他看起来都挺熟，但不知道拿这个来，是有什么意思。
“妈……接下来要干嘛？”
他有些摸不清老娘的心思。
“磕几个头，走吧！”
张耀阳很听劝的跪下磕了头。
然后，跟在林翠芬的身后，来到一个角落里。
这里有两个挖的深坑，看样子，是夫妻合葬样式的。
这是给林翠芬和张光祖百年后准备的，但现在而言，还没有派上用场，里面都是空空的，周围堆着一些乱石，早已经长满了荒草。
林翠芬指着这个夫妻坑的旁边一个位置道：“你把这里刨一个小土坑，把这两个包袱埋到里面去吧！”
“啊？妈，这是要做什么？”
张耀阳表示很困惑。
林翠芬淡淡的道：“你只管做，别的事不用你操心。”
“你要是做不了，你告诉我，我来刨！”
“不！妈，我做就是了，你别累着了。”
张耀阳哪里舍得让老娘动啊，他现在就是……有些害怕而已。
唉……
突然间有些明白了，这些东西，都是20岁之前的他，用过的。
这是一种告别吧，虽然无声无形。
他留下来了，除了接受，还能把他撵走不成。
但林翠芬心里不好受吧，那个再不成器的儿子，也是她手心里的肉，她们母子都还没有好好的来一个告别。
张耀阳心里复杂得很，顶着大太阳，把坑刨好，两个大包袱也丢进土坑里，然后将其又覆盖上土。
整个过程有些累，毕竟是大病初愈，他的脸上此时全是汗水，被晒得通红一片。
如果是从前，林翠芬早已经心疼的嚷嚷着，让他赶紧休息一下。
但这一次，她似乎看不见这个，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张耀阳行动。
等到埋完后了，二人默不作声的选择下山离去。
谁也没有想到，在他们母子离开后没有多久，那小土堆再一次被人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