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奏我长河吟 作品
第六章 收如来袈裟,杀大乾太子,威临玉京城!(万字章节)
如果说“不朽神王”乃是大道的具象化,那这具肉身就是人道的菁华,每一块血肉、每一寸肌肤上,都勃发着昂扬向上的生机与活力,光彩夺目。
坚如金铁的雷霆真气,再次从“造化之门”后涌来,灵胎肉身不动不摇,总计七百二十道光辉,从他周身七百二十处大穴中迸射,熠熠生辉。
每一条光芒,都有着同别处截然不同的质感,隐隐凝成一尊虚影。
这些虚影个个神意流布、真气沛然,虽形态截然不同,却有着如出一辙的浩然威势,强横霸道,彷如镇压一方虚空的绝对主宰。
其中有一些形似徐行自己,只是所用武学真意不同,有一些形似上个世界的诸多神兽后裔,各有天赋神通,更有一些,形似方才雷劫衍生的上古魔神,霸气绝伦、纵横天地。
这正是阳神世界中,武道的另一处玄妙。
人仙感应周天星辰之力,打通窍穴后,便能无穷无尽吸纳宇宙元气,改变肉身,淬炼形体,最终在窍穴中凝聚神明,号为身神。
到了这一步,人仙可以说真正是内外贯通,洞开生死玄关后,更能打破二百岁的寿命限制,飞天遁地,畅游星海。
在窍穴神明的加持下,一道纯粹的拳意精神,都可以跨越无穷虚空,从天外天轰至大千世界,伤害六次雷劫的鬼仙。
徐行得到的“现在如来经”虽然残缺,但这二十年来,他久居西山地底,参悟星辰运转,也自行明白了七百二十处大穴的位置。
如今借助雷霆之气,七百二十大穴一气贯通,彻底凝练完成,更有身神坐镇,只差“一窍通百窍”,便是真正的巅峰人仙。
不过,对徐行来说,“一窍通百窍”这个说法并不准确。
他这具神石灵胎的窍穴,都是自己开辟出来,想修成巅峰人仙,就需要从无到有,自大窍中,再开凿出一百小窍。
此界人类的肉身实在太精妙,不要说是开辟窍穴,哪怕是锻炼窍穴,都要慎之又慎,稍不注意,就会落得个走火入魔、形神俱灭的下场。
好在,徐行在雷劫中见识了“不朽神王”,以及诸多上古魔神的形体,对此界武道了解更深,又将神魂分化成十二万九千六百个念头,能够更细微地观察肉身,方有机会做成此事。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最深处的第八重雷劫圈子,默默思考了一下。
如今徐行虽是没有达到“一窍通百窍”,但有“拳意实质”境界的加持,再加渡过七次雷劫的神魂,战力足以比得上八次雷劫的强者巨擘。
就算再强渡第八次雷劫,也有七成以上把握。
但八次雷劫的修行成果,乃是“炼魂成神”,要将散开的十二万九千六百念头,排列成元神,这也可以说是“阳神”境界的雏形。
徐行如今唯一接触过,类似八劫元神形态的功法,便是大周太祖的“赤炼元铜体”,他在方面的积累,实在是过于贫瘠。
为了练成最适合自己的武道元神,徐行还是决定等到收集到足够多的修行典籍,打造出最完美的武道元神设计后,再来渡第八次雷劫。
到了这个境界,鬼仙、人仙两大道途,已经出现了交叉处,鬼仙是从宏大走到精微,人仙是从精微走到宏大。
“炼魂成神”这一关若是做得圆满无缺,元神便如肉身一般坚固、强大,而人仙修炼到“千变万化”境界,肉身则能像元神一般,散成微粒,自由排列,无处不在。
正因两种道途存在这样的互相参照关系,徐行也决定,等武道至少突破到“拳意实质”之后的“血肉衍生”境界,再来构造元神。
徐行深吸一口气,灵石肉身骤然膨胀,好似有数百丈高,身形轮廓清晰,将七百二十尊神明,以及他们所掌握的虚空世界,都给笼罩在内。
他的身躯简直就像是一片琼宫玉楼,驱策诸神、统御万灵,将世间一切存在,都纳入掌握,乃是货真价实的天上宫阙,当得起“天庭”之称。
徐行知道,自己如今的底蕴、智慧,已经在雷劫的锤炼下,尽数化成实力。
以他如今的实力,若是回到上个世界,就算是破空飞升,去到“玄妙无边方广世界”,纵然还比不上诸位帝君,也可说是一方豪雄。
徐行轻轻一抖,将七百二十道光辉收敛,右手一挥,撕裂雷云,来到西山之巅,轻轻一跺脚。
整座西山当即摇晃不已,又一点被拳意包裹的灵光,疾速上升,化为一条金光灿灿的天龙。
这条金光天龙虽是并无实体,可一身法力极其充沛,鳞甲开合间,更迸发出金铁铿锵声,威势煊赫,自有睥睨之姿,高傲伟岸。
它身形一晃,变作一名年轻人,穿着一件遍布鳞片,形如“皇天始龙铠”的战甲,身形修长,浑身涌动着生命的活力。
年轻人看着漫天雷云,感受着那其中的狂暴神力,又转头望向徐行,目光中满是戒惧之色,只悲愤道:
“你真要赶尽杀绝不成?”
这年轻人正是太始山龙魂所化,积累之深厚、实力之强大,甚至更胜过大周太祖这等第六次雷劫巅峰的强者。
不过,他刚才虽是被徐行镇压,也感受到对方渡过七次雷劫的声势,知道自己就算再强十倍,也难以对抗。
徐行双手负后,淡然道:
“你这些年来,明面上虽是被封印,暗地里却在参悟‘如来袈裟’上的道理,可二十年来,你又悟出了些什么?”
年轻人面容一变。
“你都知道?”
徐行一笑:
“徐某虽是虚弱,却还不曾瞎了眼,可二十年过去,你又有何所得?
我可以给你个选择,现在入我教中,为护山神君,本教主可为你制造一条龙躯,更可为你分享‘如来袈裟’上的道理。
若是不愿,我也只能痛下杀手,炼了你的神魂。”
徐行言语间,又是伸手一抓,将兀自抵御雷云的公羊愚擒了过来,翻手拧断了他的脖子,摘下头颅,以人仙热血,浇灌神石灵胎的残骸。
龙魂见状,心头涌出一股刺骨寒意,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他环顾四周,却见地面上横着一批尸首,至少都是雷劫鬼仙,更是惊骇莫名。
徐行拍了拍手,只问道:
“现在,你的答案?”
只轻描淡写的一句,龙魂甚至不曾感受到丝毫杀意,却嗅到了一股浓烈至极的血腥气,危机感如潮水般涌出,顷刻填满胸怀。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道:
“‘如来袈裟’乃是元皇法衣,内中更承载有元皇为突破阳神境界,抵达彼岸的道理,你纵然是造物主,也不可能以强力压服它。”
徐行挑眉道: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能压服‘如来袈裟’,你就愿意入教?”
龙魂双手抱拳,低下高贵的头颅,沉声道:
“正是!”
徐行看了他一会儿,一笑道:
“那你就看好吧。”
他伸手一抓,从虚空中抓来一件法衣,这衣袍虽然说是“袈裟”,形制却是宽袍大袖,颇具中古风范。
整件袈裟通体宝光流转,呈现出一种透明水晶质地,经纬脉络贯穿其间,天文地理,无所不包,更浮现出一段段由上古文字写就的经文。
字字圆润,连成一片,似桥似舟,像是沉浮于无边苦海中,要渡人前往彼岸世界,蕴有一种无上威德,正是元皇的“金刚摩诃般若波罗蜜多”之道。
纵然是太始山龙魂,也是第一次以这种角度,一窥“如来袈裟”的全貌,当即被其中经文所吸引,如痴如醉。
只不过,这件元皇法衣正如太始山龙魂所说,自有灵性,纵然是七劫造物主,亦不能强行令其臣服,在徐行掌中剧烈挣扎。
徐行一笑,漫声道:
“元皇的道虽上承佛门精髓,到底已失世尊真意,不足为凭。”
言语声中,革鼎拳意融入“如来袈裟”,将革新一切、颠覆一切,再造新天的精神,如拳头一般,打进这件阳神法宝中。
袈裟表面浮现出的经文剧烈跳动,不再是珠圆玉润,如舟如桥,反倒是更像是点点星火,将整件“如来袈裟”都已点燃,化为一片火海。
“如来袈裟”中的灵性固然强大,可徐行的拳意,早已媲美八次雷劫强者,甚至犹有胜之,一介无人操纵的法宝,又要如何抵御,自是唯有臣服。
徐行右手拎起燃烧的法衣,剧烈一抖,便将其中火光平复熄灭,再收入袖中。
龙魂见了这一幕,不禁疑惑道:
“‘如来袈裟’何其强大,纵然比起盘皇的‘皇天始龙铠’亦不逊色,教主何不披上?”
徐行浑身一震,七百二十道神光接连亮起,隐隐显出神明之相,气机流布,充塞虚空,令龙魂都不由得向后一连退出十来丈。
他淡然道:
“元皇衣、盘皇甲,不外如是,不过本教主有个亲传弟子,如今身上正缺法宝,给他刚好。显出原身,我要先去一趟玉京城。”
——刚才不是说护法神君?
龙魂本想这么说,却见徐行目光望过来,不带一丝情感波动,心中一寒,顿时明白,这就自己提要求的代价,乖乖显出原身。
这龙魂长达千丈,足以缠绕西山一周,气机巍然如山、厚重如地,不愧是太始山千万年来地脉精华所化,光论卖相,实在是世间第一流。
徐行点点头,负手而立,信口点评道:
“不错,这样的坐骑,才不算辱没了本教主的身份。”
他又将灵石残骸收起,迈步来到龙首上,跺了跺脚,龙魂虽是不情不愿,也不敢有丝毫违逆,长吟一声,冲霄而起。
徐行眺望玉京城方向,又看了看虚空乱流,心中谋算。
等大闹一场玉京城,便深入虚空乱流,找到大周太祖,夺了其人传承、法宝,再回到东海云雾山,慢慢研究。
就在这一战尘埃落定之际,数万里外,一片荒芜大地上,有个面容俊美、身形挺拔,极富有阳刚之气的男子,忽地抬起头,望向玉京城。
他双目本是空茫一片,如今却忽地爆出一抹精光,光芒电射,似是洞穿虚空,一股狂猛之意从其人颅顶冲起,强横无双。
“是你?!”
方圆百里内,一应鬼仙级数的强者,皆是神魂一震,只觉时空都仿佛在这一刹那凝固,念头迟滞,几乎无法运转。
这感觉转瞬即逝,那男人一步踏出,已消失在原地。
——
另一边,洪玄机身披“皇天始龙铠”,钻破虚空乱流,来到皇天世界中,猛然下跪。
“微臣无能,令那厮突破了境界!”
杨盘亦有所感,虽是面沉似水,也不忘安抚洪玄机,缓声道:
“四大世家家主,一众鬼仙,再加公羊愚、丘,都不曾奈何得了对方,此战之过,罪不在你。
这分明是一个梦神机一样的敌人,不过,他刚刚渡过七次雷劫,武学也未至巅峰人仙境界,咱们君臣,还有机会纠正这个错误。”
他拂袖一扫,一艘巨舰楼船的虚影,已经浮现于皇天世界之上,沉声道:
“造化之舟沉寂二十多年,如今也是时候,该一展雄威了。”
洪玄机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
“据我看来,那妖人已经彻底恢复了神志,正好梦冰云的儿子,同这妖人关系不浅。
我已遣人将这逆子拿下,陛下可从他入手,从容布置,以求一击必杀。”
洪玄机言语间,目中掠过一抹挣扎,旋即又变得无比冷酷、决绝,更有种掌控万古,位居天地中枢的气势,倏然升腾而起。
杨盘一惊,复又大喜,抚掌道:
“好,好消息!玄机,这困扰你多年的心障,终于不再是阻碍,你也真正修成人仙了!
你我君臣合力,纵是梦神机亲临,又有何惧!”
杨盘喜的不仅是洪玄机已有布置,喜的更是他能做出这个决定。
洪玄机这二十年来,其实武功修为,早已到了人仙境界,只不过因为梦冰云之事,始终心有挂碍,才不能突破,甚至被公羊愚压过一头。
如今公羊愚、丘虽然战死,大乾王朝虽是损失惨重,但换来一个突破桎梏的洪玄机,对杨盘来说,就绝对不算亏。
洪玄机站直身子,目中魔光大盛,宛如一尊魔神,一派成竹在胸、尽在掌握的模样,冷冷道:
“梦神机的人仙肉身已毁,他无望成就阳神,而我修成人仙,粉碎真空在望,击败他是迟早的事,陛下无需忧虑!”
言语间,洪玄机身上的“皇天始龙铠”亦颤鸣不已,激荡出一股又一股明黄气流,内中蕴含的始龙之气,更是从里到外地洗涤其人四肢百骸、骨髓精血。
杨盘欣慰颔首,大手一挥,意气风发:
“好!玄机,你现在就去把你那儿子带来,我马上启动造化之舟,便用这妖人的头,作为你突破人仙境界的贺礼!”
洪玄机重重一点头,从皇天世界踏出,一步来到武温侯府正厅,他还未落地,便以一种大家长的姿态,发号施令道:
“吴大管家何在?”
在这时,一个分外轻佻,带着一股堪称恶劣的戏谑、嘲弄之意的嗓音,在洪玄机耳畔响起,更令他察觉到异样的熟悉。
“洪玄机,你找他?”
言语落定,便有一团黑色光影,破空袭来,直撞向洪玄机的胸口,他想也不想,右拳一握,身前空气暴鸣,汹涌如潮,将那东西打得粉碎。
可洪玄机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分明是一具无头残躯,正是跟随自己数十年的老管家——吴文辉!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变得无比森冷,怒气上涌,发丝如火升腾,甚至从龙首头盔下荡起,宛如雄狮鬃毛。
却见正厅那个“礼”字下,一个黑衣人端坐太师椅,一手撑在案桌上,托起下颌,饶有兴趣地望过来,目中邪气大盛,笑容诡秘。
“洪玄机,怎么样,看见贫僧,是不是觉得很意外、很惊喜?”
洪玄机一见那张熟悉至极的面容,瞳孔便不由得一缩,更是向后退到正厅门口,他的嗓音虽仍如上古天龙一般雄浑,却内蕴一众挥之不去的惊疑、震撼。
“你、你怎么会还活着?!”
洪玄机和印月颇有渊源,甚至曾经不止一次学习过这位斗佛的拳术,对他自是印象极深。
但他想不到,斗佛怎会变成这副模样,如此妖异、诡秘,甚至是……魔性深重!
洪玄机思及此处,目光倏然一凝,回想起自家儿子同东海那位的纠葛,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印月长身而起,仰头长笑,笑容中满是说不出的古怪、悲愤,以及……难以抑制的兴奋!
“洪玄机,贫僧当然还活着,没有拧下你和杨盘的脑袋前,我又怎会去死?!”
他的笑声如雷霆炸裂,轰鸣不已,竟是单凭声响,就将整个正厅的穹顶掀飞,更把武温侯府中近半数的屋舍震得倾倒、塌陷,响彻玉京城!
印月却浑无所觉,只是转过头,看着洪玄机,语声变得越发阴森,寒意刺骨:
“大乾三十五年,你连同太上道梦冰云、太子杨垂云等一众高手,围杀贫僧。
贫僧怜你年纪轻轻,修行不易,才放你一马,不曾想,你日后竟然杀上大禅寺,毁我庙宇、杀我门人。
这桩因果,你该偿还!”
印月大喝一声,一步踏出,周身大穴洞开,接引天地元气,燃起熊熊光焰,将厅堂化作一片炽热火海,一拳直击洪玄机额头。
洪玄机刚刚突破人仙,又身披“皇天始龙铠”,正处在一生中最巅峰、最自信的时期,自是不惧同印月交手,只冷笑道:
“尔等方外之人,不慕王化、不尊礼法,早就该被除尽,昔日之事,你狠不下心来杀我,便是你这一生最大的过错!”
言语声中,两位人仙已用超迈声音不知多少的速度,在厅堂互拼了二三百拳,气血炽盛燃烧,拳风剧烈碰撞,向四面八方荡开,只一个弹指间,华丽壮美的武温侯府就被彻底夷平!
印月咯咯怪笑,灿金烈焰忽地蒙上一层幽暗光圈,华贵庄严中,更添魔道的邪异色彩。
他的刚拳倏然一变,化为轻飘飘的一掌,盖在洪玄机心口,嗓音更是飘忽不定,似从九幽地狱传来。
“你说得不错,所以贫僧现在就要纠正这个错误。”
被这一掌直击胸口,洪玄机纵使身披“皇天始龙铠”,也觉心脏剧痛,欲要裂开,双目一突,头盔下渗出带着黑气的淡金血丝,一阵天旋地转。
印月见状,笑得越发欢愉,双手连环拍出,每一掌中都至少带有五六百重暗涌潜劲,澎湃如潮,层层迭迭,无有止歇。
“哈哈哈哈哈,洪玄机,二十年过去,你才刚成人仙,还敢跟老子摆谱!
披着一身乌龟壳又如何,老子做了这么多年和尚,今天还真想试一试,老乌龟肉究竟是什么滋味。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教主脑子这几句当真是说到老子心坎里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论武道,洪玄机不过是刚成人仙,如何及得上印月这种近乎巅峰人仙的绝世强者。
更何况,印月这二十年间,从徐行的记忆里,不知道学了多少武道技巧,辅以魔门秘术,拳法精湛、精妙得不可思议,远超洪玄机想象。
若非“皇天始龙铠”从精气神三个层面,全方位地加强了洪玄机,就凭他的拳法,当场就要被印月打死,且把尸体摆出一百七八十个花样。
两大人仙强者交手的声势实在太大,如今的玉京城中,所有够资格的强者都把目光投了过来,想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只不过,碍于人仙的阳刚气血、强横拳意,能够关注到此处真相者,可说是寥寥无几,就算是正在贡院中应试的秀才们,也受到影响,只以是地震。
洪易却已早早交卷,来到了考场外,他本想直接赶往西山,却意外邂逅了三个卖艺的高手,便停了下来,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玉京城上空,阴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如瀑,水汽浓郁得令人都睁不开眼,却忽见一道难以形容的修长身影,破开云海,撕裂雨幕。
阳光从天而降,映着一片赤金鳞甲,光芒辉焕,难以言喻。
十丈、百丈、千丈!
那长影不断攀升,将漫天水气、云气一扫而空,带着一股任何存在都无法比拟的强盛气魄,雄踞天穹,俯瞰尘世,威势横扫百里,更有磅礴灵光,交织其中。
如山巨首,犄角分叉,扭曲如树枝,长须游动,赤金鳞片、以及沿脊背上下扫动的金色鬃毛……这一切的一切,都彰显着此物的伟大神圣。
任何见到这庞然大物的玉京城居民,无论眼界如何,都由衷升起同一个想法:
——这、这是龙啊!
他们很快又注意到,在那巍然如山岳的巨首上,竟然还有着一个芥子大小的“小点”,纯以目见,这“小点”甚至不如一枚鳞片大。
但任何有眼力者,只要看到那个“小点”,便绝对无法移开目光。
仿佛那便是最无可争议、毋庸置疑的天地主角,生来便要沐浴在烈日骄阳,享受一切众生的仰望。
那“小点”,赫然是一道人影。
此人头戴银冠,内穿青袍黄绶,外披一件鹤氅,大袖飘摇,颇具中古风范,面容、身形更是极其俊美。
甚至不能用俊美来形容,简直是完美无瑕,就像是神明费尽心血,夺尽天地之精、日月之华、星辰之光、山河之灵,才能堆砌出来的最完美造物。
这样的生灵,简直如上古魔神一般,光是存在,就彰显着天地至理,与他比起来,就算是千丈天龙,也只配做陪衬、注脚。
至于玉京城中其他人,无论修为到了怎样的地步,是鬼仙、是武圣,亦或者是渡过多次雷劫的强者,亦唯有仰望。
这一次,无论是谁都知道,这位正是方才渡过七次雷劫,修成造物之境,堪比中古诸子的当代圣贤。
玉京城外,有神人乘龙而来!
自大乾王朝立国以来,还从未收到过如此侮辱,纵然是二十多年前,云蒙太师宇文穆率铁骑冲破杀青口,兵临都城之际,都不曾如今日这般。
一时间,许许多多的居民甚至都忘记了呼吸,仰望那位乘龙神人,心中祈祷不已,只求哪位强者能够站出来,庇佑玉京城。
身为皇帝亲兵的乾坤龙卫、造化影卫,以及玉京城禁军,乃至宫中的大太监们,都已全数出动,或是潜伏于大街小巷,或是来到城头。
可这些强者面上,却多有仓皇之色,更无丝毫身为国之干城的气魄,毕竟其中虽不乏大宗师、武圣,但是在那千丈天龙之躯面前,也不过是蝼蚁而已。
徐行虽是还未动手,但整个玉京城中,就已弥漫起一股不安定的肃杀之气,不只是风雨欲来,更是大厦将倾、摇摇欲坠!
这一刻,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们,也深刻意识到,何谓人尽敌国!
徐行立足龙首,完全无视了那些充满敌意的视线,目光洞穿重重虚空,落到了皇宫旁的东宫,负手而立,淡然问道:
“大乾太子何在?”
他的声音严格来说,并不算大,甚至不如龙魂的一次呼吸,可这声音却是无远弗届地传开,无比清晰地响在玉京城每一人的耳畔。
东宫,一人正坐在宽大椅子上,身披滚金四爪龙袍,头戴赤金冠,相貌雍容,有一种霸道绝伦、说一不二的威严。
他正是当朝大乾太子,杨元。
听到这个声音,杨元豁然抬起头,目中流露出浓郁的疑惑神色。
“这人是谁?!”
徐行似乎听到他的心声,淡然一语:
“据说前几年,中州沈家沟遭了水灾,是你拨了赈灾钱粮下去,又有大禅寺余孽组织人手,闹出民变,你带兵镇压,还得了杨盘赞赏?”
这话语气虽是寡淡,却如金科玉律一般,令杨元根本生不起违逆之心,他想要辩解几句,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却听徐行继续道:
“不过,据说那批钱粮都被贪掉,民变也是子虚乌有,根本就是你污民为匪,偌大一个太子,作恶都做得如此低劣,该死。”
两字评语一下,杨元浑身一震,整个人从内到外,轰然炸开,细碎血肉泼洒出去,原地盛开一朵方圆数丈的血莲花。
一条神魂破体而出,身后萦绕九大光圈,面容惊骇,正要往皇宫冲去,很少有人知道,这大乾太子,竟然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鬼仙。
可他纵然是鬼仙,又有未来无生经加持,凝练了九大神明,又如何敌得过徐行这个人仙、鬼仙双证,贯通有无的强者。
这裹挟九大光圈,足有寻常九名鬼仙之力的神魂,当即被一只大力擒住,一把抓回到了龙首之上。
徐行望着他脑后光圈,点点头,点评道:
“你人品虽然卑劣,‘未来无生经’倒还像模像样,这份成果,就由本教主弟子替你继承了罢。”
他伸手一抓,将杨元神魂打爆成数千念头,九大光圈则是收入袖中,同“如来袈裟”放在一起,等着赐给洪易。
徐行这一切举动,都做得堂而皇之、正大光明,亦令整个玉京城噤声,不敢有半点声响。
要知道,哪怕是昔年梦神机,也只是刺杀了皇帝,便远遁千里,不曾有过这般壮举。
甚至说,纵然上溯千年,中古时代也不曾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事,这位新出现的造物主,究竟是何方神圣?!
徐行杀了杨元,也没有离去的意思,屹立龙首,目光逡巡,每一个望向天空的强者,都感觉他在与自己对视,心头一寒,不由得移开目光。
唯有印月、洪玄机,仍在仿若无人地厮杀,他们身形不动,就在侯府这一亩三分地上交手,却造成的破坏和动乱,却逐渐波及整个玉京城。
肉眼可见地,洪玄机已然落入颓势,印月也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步步进逼、招招都是杀手锏。
于此同时,印月身后忽地显出一团剧烈炽盛的流光,这光芒色泽明黄,锋锐且沉重,凶猛无比。
这光芒还未击中印月,就令他的人仙之体皮肉崩解、显出白骨,可见威力如何骇人,他腰椎一拧,回过神来,双拳迎向光芒,大喝道:
“中央戊已空洞大真气!”
出手之人,赫然便是杨盘。
这“中央戊已空洞大真气”,便是“造化之舟”真正的杀手锏,一击之力,足以比得上七劫造物主全力出手,甚至犹有胜之。
这位帝王果然是霸主心性,哪怕徐行在大庭广众下,打死自己的太子,也能按兵不动,就为了等待时机,打出致命一击,斩除徐行一臂,并救援洪玄机。
饶是徐行早就知道,洪玄机、杨盘的君臣情义非比寻常,甚至研究过二人合体,共渡彼岸的计划,眼见此情此景,还是忍俊不禁。
他一抬手,便将这数里虚空打了个对穿,手掌承受着虚空乱流的撕扯,自裂隙中伸出,将这团“空洞大真气”捏得粉碎。
杨盘见状,也毫不迟疑,开动“造化之舟”,朝徐行的手掌撞来。
这件神器之王当年虽是被徐行撞了对穿,但其中绝大多数力量,都是由天魔星积攒数万年的魔气提供。
如今徐行虽是渡过七次雷劫,又练成七百二十窍穴,纯以力量论,也还及不上数万年魔气.
何况,“造化之舟”在这二十年里,也得到了修缮,虽距离全盛时期还有一段不小差距,却也更胜二十年前。
是以,徐行并不同“造化之舟”硬拼,右手一振,将印月抓在手中,拎着他回到了天龙上,又朗声道:
“杨盘、洪玄机,枉你们把持神器、掌握社稷,也不过是蝇营狗苟之辈,竟然下暗手,算计我的徒弟,简直可笑!
依我看,你们君臣的命数,也就在这几年了,哈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一座高有数十丈的楼船,划破虚空,出现在玉京城上方,同徐行对峙,内中传来杨盘那威严无匹、笼罩四野的嗓音。
“你到底要干什么?”
徐行那一掌,虽是刚强无匹,却也令杨盘大致窥出他的底细,至少,此人还没有渡过八次雷劫,也未成为“一窍通百窍”的巅峰人仙。
两两相加,就算他有八次雷劫强者的实力,大乾王朝若倾尽底蕴,也不是没有办法应付。
只不过,对付了他,又如何对付梦神机?
正因这样的顾虑,杨盘才没有在第一时间发动“造化之舟”,不管不顾地杀上。
徐行却不去管杨盘,只是伸手一捞,便将下面的洪易,以及他身边的一名老人、一名壮汉,以及一个小女孩捞了上来。
老人和壮汉一见徐行,当即感激涕零,便要跪下磕头,口呼恩公不止,他们正是徐行方才所说的沈家沟遗民。
徐行当众处死太子,正是为两人报了大仇。
徐行仍是制止了他们的跪拜,又将洪易推到面前来,他与自家弟子并肩而立,温声道:
“洪易,站在此处,感觉如何?”
洪易还是第一次,体会这种乘龙御风、凌驾穹苍,遨游青冥的感觉,纵然罡风汹涌,割面生寒,他也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意。
洪易又转过头去,望向身下玉京城,从这个角度望去,这座天下首善之城,也就和他的巴掌差不多大。
困了他十几年,令他受尽委屈的洪府,也不过是这巴掌中的一粒芥子,且是满目疮痍、破败不堪的芥子。
而洪易眼中那无可战胜、宛如魔神的父亲,也要抬起头来,仰视他的身影。
洪易一时间,只觉心胸开阔,脑中油然升起一种感怀,摇头道:
“原来,侯府、武温侯不过如此。”
洪玄机如今也站在造化之舟上,同杨盘并肩而立,听到这番话,目光肃冷,吐出两个字,杀意刺骨,凌冽生寒。
“逆子!”
徐行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小子心胸不差,就是这些年来,在侯府待得太久,处处受制,平白窝折了气度。
天地辽阔,苍茫无尽,以后修行有成,也该到处走走看看,才算不负这一世成就。”
洪易嗯了一声,重重点头。
徐行这番话,正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直是洪易的心愿。
只是以前没有能力,今时不同往日,天大地大,他正要一一看过,才不负平生!
不过,洪易想到这里,又望向徐行,欲言又止,似是想要问些什么,却不好开口。
徐行却又拍拍他的肩膀,眯眼笑道:
“我虽然知道答案,但我猜,你应该想要另一个人,亲口告诉你吧。既然如此,你就放心大胆地问。”
洪易浑身一颤,转过头,看着“造化之舟”上的洪玄机,目光深沉,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问道:
“父亲大人,不,洪玄机,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话一出口,洪易便感到了另一种畅快。
刚才的快意,乃是属于仙人自在纵横、遨游无穷的大逍遥,如今这种快意,则是源于读书人坚守道理、明心见性的大毅力。
他其实早就想问这个问题。
只是当年没有力量,无法支撑自己心中的道理,被洪玄机逼迫,如今总算是能够畅所欲言!
洪玄机直面洪易的目光,全无羞愧之色,只喝斥道:
“果然是妖人祸胎,大逆不道!洪易!你也是读书人,礼法没有读到吗?三纲五常不明白吗?伦理道德不明白吗?竟敢直呼我的名字!”
洪易冷笑一声:
“三纲五常、伦理纲常,不过是帮助你和杨盘这种畜生,磨灭人性,禁锢天下人思想的狗屁,洪玄机,你读书真是读到了狗肚子里!
现在,回答我!”
洪易的嗓音越来越凌厉,带动着他的内力、气血、乃至念头都变得越发活跃,神魂更是凝如一抹剑光,锋芒毕露,直冲斗牛,令人不敢直视。
这一刹那,洪易的道术修为竟然又有突破!
洪玄机眉毛上挑,厉声喝道:
“你母亲不过是一介妖道,霍乱朝纲,企图把持社稷神器,陷我于不义!况且,她不过是一介小妾,我妻杀她,合情理、通国法!你读书明理,讲大义,什么是大义?!小畜生!”
洪玄机言语间,目光中满是不屑、蔑视,可见对洪易这个儿子的漠视。
洪易还想再说,就见一只巨手从天空垂落,将洪玄机如死狗一般拍在甲板上,筋骨都震得酥了,好半晌站不起来。
杨盘豁然抬起头,看向徐行,目中满是怒火,好似将要喷发的火山,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字:
“你!”
徐行却不去看他,拍拍手,嗤笑一声:
“当着本教主的面,还敢满嘴喷粪,真真找死。”
他转过头,望向洪易,循循善诱:
“好徒儿,你记住了,大道如渊海,不在口舌间,你和这种无情无义的畜生,既然讲不通道理,干脆杀了便是。”
徐行一边说,一边挪动脚尖,像是碾死了一只蚂蚁,语气更是轻描淡写:
“我今天至少一千种办法弄死他,让他死得绝不重样,但是考虑到你小子的心情,便暂且放他一马。
毕竟复仇这种东西,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才真正解气,如何?”
洪易看了看洪玄机、杨盘,又重重点头,躬身一拜:
“谢过祖师!”
徐行仰天大笑,拂袖一扫,笑声激荡四野、席卷八荒,滚滚如潮。
“那就准他们两头畜生,再多活几年!”
洪易正色道:
“最多五年。”
见他们师徒谈笑自若的模样,杨盘面色沉如锅底,屡次捻动手指,都将怒气按捺了下来,引而不发,提纯为最深沉的怒火。
徐行抚掌赞叹道:
“妙哉,如此气魄,方是吾门好男儿!既然入了我平天教,又要同洪玄机这等人物争锋,为师也该送你一批好宝贝。”
徐行右手一拂,“如来袈裟”飘荡而出,印月见到其上经文,一身气血也是喷薄欲出,拳意更是直冲云霄,震撼天地。
杨盘见到这件“如来袈裟”,不由得红了眼睛,懊恼不已,更是深恨徐行。
——若不是有这横空出世的妖人,这袈裟本也该为他们所有!
徐行亲手将“如来袈裟”披在洪易身上,又取出袖中“梵天轮”,拍拍手,满意道:
“不错,现在的卖相,才算是不错了。”
洪玄机这才爬起来,见到洪易手中的梵天轮,也红了眼睛,指甲都刺入血肉中,恨不得仰天长啸一声。
洪玄机自创的武学,名为“诸天生死轮”,乃是他参悟了太上道“宇”、“宙”二经,以及“造化天经”而成,却因为不能一参“梵天轮”精义,没能臻至圆满。
如今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神器,被洪易这个小畜生握在手中,洪玄机自是怒不可遏,却又无能为力。
徐行看都懒得看下面两人,只一跺脚,龙魂长吟一声,冲霄而起,引得百里虚空震荡,长躯蜿蜒,直望西山而去。
片刻后,玉京城众人只见徐行以绝大神通,强行分割地脉,携西山及一众狐族弟子,破空而去,渺然不见其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