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萝几何 作品

第二百六十三章 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明处

流青用袖子胡乱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那不断涌出的泪水。

棉雨坐在摇晃的车厢外,听着里面三人压抑的啜泣声。那声音断断续续地挤出,又立刻被吞咽回去,生怕被外人发现端倪,再给温宁带来杀身之祸。

那日她擅作主张,不听主子吩咐,结果害得主子深陷宝贤王府,她也是这般担心忧虑,见到主子回来的那一刻,紧绷的心弦才骤然断裂。

她冲出门外,一个人躲在墙角,哭了好久。

既是痛彻心扉的自责,更是失而复得的狂喜。

温宁现在的身份是战宁,肩负着更为艰巨的使命,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而怡园和时家,都住着她最亲近的人,她不能像以往那样随意出入怡园,甚至还要避免和她们经常见面。

马车拐进巷子口,将温宁放下后,继续往前行,棉雨要将时温宜和流青平安的护送到怡园。

而月寻早已在巷口等候。见战宁走来,他微微颔首,声音难得的轻柔:“随我来。”

两人穿过几条幽深的小巷,来到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院墙斑驳,门前几株老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倒是个极好的掩护。

“这里虽简陋,胜在隐蔽。”月寻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前后都有暗门,若有异动,随时可以撤离。”

温宁环顾四周。

小院不大,却收拾得干净利落。正房三间,东侧是灶房,西侧是书房。院中一口古井,井台上青苔斑驳,显然有些年头了。

“多谢。”温宁望着月寻高颀挺拔的身姿,因为身份的缘故,她明知他不姓月,但是燕姓和姬姓都极为敏感,他们只能默默的藏在心中,决不能叫出口来,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想来,月寻也同她一样,改口叫一句“战宁”,也感到别扭吧!

索性,月寻连称呼都省了,毕竟在大宗,他必须保护好温宁的真实身份,这就意味着,他不能向她见礼,也不能称呼她“主君”。

温宁扫视了一眼室内,这里面一切用品都是新换的,连那桌上那盏青铜烛灯都细心地加上了雕花防风罩。

布置这一切之人真是有心了。

想起正事,温宁正了神色,轻声问道:“我何时可以进入铸造司?”

“铸造司的招考定在下月初三。”月寻倒了一盏水放在她面前,继续说道:“往岁都是五品以上官员举荐,今次可以公开选才。陛下有旨,此次招募只论才能,不拘门第。”

月寻的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盏中的热水早已凉透,映出他微微蹙起的眉峰。他不必说,温宁也明白,这次铸造司的招考机会,是他顶着重重压力,费了心思才争取来的。

“我会好好准备的。”温宁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出鞘的短剑,在寂静的室内划开一道锐利的锋芒。

月寻手指一顿,茶盏与桌木相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抬眼望向温宁,只见她垂眸将袖箭卸下,纤细的手指擦拭着箭矢,指甲的边缘还有细微的皮肤裂痕,他知道,温宁为了练成剑招,不成为他们的负累,闭关这段时日,吃了很多的辛苦。

饿了就吃一个凉透的馒头,渴了就捧一把新雪润喉,闭关之地,没有人照顾她,就连生病发了热,她也只能咬着牙独自挺过来。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

其实,他并不担心温宁能否通过考核,以她的能力,即便是铸造司最严苛的匠师也挑不出错处。

真正令他忧心的是,那里是蔚澜的地盘,又是兵家机密要地,即便他身为豸卫司指挥使,陛下身边的近臣,也不能贸然插手铸造司的事。

温宁又是燕池的主君,决不能有半点闪失。

可是温宁性子执拗,她决定的事,实在难以相劝。

“月寻?”温宁突然唤他,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我需要一些史料和近二十年的兵器图纸。”

月寻这才惊觉自己竟走了神。

起身从房间一角的柜子里,取出一大摞的竹简和一卷画稿,“你需要的东西,早都准备好了。”月寻看了看她身旁的袖箭,“温宁曾用袖箭伤人,以你现在的身份还是换一种武器更为妥当。”

温宁点点头,“我在刚进宝贤王府时,在城中一铁匠铺里定制了一套武器,明日便取来。这套袖箭,你先帮我保存着吧。”

温宁将擦拭好的箭矢推到他面前。

月寻将箭矢收好,想她舟车劳顿定然需要多加休息,有些话也不急于一时,便起身离开。

他的手刚触到门闩,忽觉颈后一阵锐风袭来。他身形未动,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侧首避过,一支茶盏擦着他的鬓发钉入门板,门板犹自震颤,从上面洋洋洒洒一堆木屑而下。

温宁不知何时已立在木桌之上,手中短刃泛起寒芒。她足尖一点,青瓷茶壶应声碎裂,人已如离弦之箭直扑而来。

月寻转身时已抽出腰间软剑,软剑倏然绷直,剑尖精准点向她的咽喉,却在即将触及的刹那,温宁持刃一挡,剑身如灵蛇般缠上温宁的短刃。

叮!

金属相击的火星溅落在两人之间。

温宁借力旋身,短刃划出一道新月般的弧光。月寻后仰避让,发冠被剑气扫落,鸦青长发披散而下。他顺势抬腿踢向木桌,整张木桌轰然翻起,茶具碎玉般倾泻一地。

温宁凌空翻身,短刃架住月寻劈来的软剑。两股内力相撞,震得她手臂如断了般生疼,就连那四周的窗纸都簌簌作响。

她忽然后撤三步,刃尖垂地:“饿了,不打了!”

月寻收剑入鞘,唇角微勾,清冷的面具下,藏着一张隐隐发笑的绝色容颜。

温宁弯腰拾起翻倒的烛台,看着这一地的狼藉,“看来,又要让月公子破费了。”

“你若心里过于不去……”话音未落,月寻已经将身上的外褂脱掉,“不如把这云纹补全。”

温宁接过他丢来的褂衫,指尖触到那丝滑的面料时微微一滞。袖口那道三寸长的裂口边缘齐整,正是方才她的杰作。

“你不必让着我的,在敌人面前,他们不会对我手下留情。”温宁突然将褂衫甩回他怀中,云锦面料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银色弧光。

月寻缓步走到她面前,微垂着头,目光落在她因怒意而微微蹙起的眉间,被她的剑气挑下的一缕青丝此时正轻飘飘地悬在两人之间,他的声音格外轻柔,却透着九婴山上风霜的冷冽气息:“真正的杀招,从来不在明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