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
“建安内卫府不单拿了薛管家,还拿了打死李大的衙役。薛管家招供他只是交代家丁吴三收拾一下家奴李大,而所谓的安排李大假扮卫所兵士之事纯属吴三的无中生有污蔑之词。衙役招供他确实收了吴三银子,原因是李大在外仗势欺人,杀人放火,枉视纲常法纪,又东窗事发躲了起来,让他如若拿到不用有所顾虑,可以直接就地正法。”
符苓无可奈何道:“这是他们发现吴三失踪,担心有变,所以提前串供了吗?”
梁衍点头抚须:“应该是这样,或是打算让吴三扛下所有罪名,使线索就断在这里。”
“那好消息是?”姜望舒问道。
“守成把这事告诉了吴三,他恨得咬牙切齿,咬出了薛管家另一项罪状。两年前,建安最大的私营印染工坊易主,原因是薛管家指使他往工坊附近的井水投毒,药死了十几个百姓,又唆使这一带出身的家奴回去造谣说是印染工坊的污水造成的,再煽动亡者亲朋好友一起围了工坊,找掌柜的讨要说法。那掌柜的无奈只好转卖工坊凑银子赔偿,却无人接手,最终是以极低的作价卖给了申家。”
姜望舒愤然道:“只可怜这些无辜百姓,为了申长凯一己私欲,就要这承受这种无妄之灾,还有那掌柜的,苦心经营的工坊就这么被强占了。”
梁衍默然。
符苓问道:“那后来呢?”
梁衍道:“已派守成去建安暗访了。另外吴三交代说,当时的毒药他私藏了一些,就在他住处,申府东侧偏房下数第四间。”
姜望舒起身道:“好,我们这就再去走一遭!”
夜深人静,河坊街城隍庙内微光流动,符苓掏出夜明珠置于供台上,又解下阴阳环放在地上,和姜望舒对视一眼点点头,闭上了双眼。
少顷,阴阳环窸窣颤动了几下,凌空一跃,往申府那边飞去。
二人此时境界尚未修至能够元神出窍,不过借助了回梦之术,半虚半实之间将神思附着在阴阳环上,再借助阴阳环本身蕴含的灵气而动了。
此时夜深,申府各门紧闭,只有一处角门半掩着,原来是守夜的家丁长夜漫漫无聊,私下里偷偷赌钱吃酒,留了个通道进出。
阴阳环一闪而过,起起落落间,已寻至偏房,见房门紧锁,便缩小了形状,从门缝中挤了进去。只见屋内陈设简单,但堆放得极为杂乱,阴阳环四下翻找一番,终于在破破烂烂的草垫之下,找到了被层层叠叠油纸包裹着的一包粉末,当下不再迟疑,紧紧套住,从屋顶瓦片顶出一道空隙。正待飞回,忽见白光一闪,竟是一道细如发丝的马鬃缠了过来,阴阳环凌空几个翻滚,才堪堪避过,一路电光石火般往城隍庙飞回,甫一上身,便见那道姑已伫立在门口,挽着拂尘,清冷如水。
“我警告过你们,不要再掺和我家的事。”道姑冷冷道。
符苓见状急忙祭出阴阳环,结成结界将二人护在其中。
姜望舒将油纸包放入袖中,持剑拱手道:“这位道友,既有缘再度相会,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道姑亦持拂尘还礼:“贫道申言心,二位高姓大名?”
符苓赞道:“好名字,真真人如其名,剔透玲珑,素雅如菊!不才符苓,他名字是姜望舒。若是萍水相逢,相信我们一定会一见如故,能成为好朋友的。”
姜望舒斜睨一眼符苓,转头笑道:“申姑娘,在下有一事不明,可否指教一二?”
申言心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暗暗想着果然长张好看的脸就是好使,自己分明要即刻发难的,此时竟也平和了下来,方道:“请讲。”
姜望舒正色道:“太公曰:‘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天有时,地有财,能与人共之者,仁也。仁之所在,天下归之。免人之死,解人之难,救人之患,济人之急者,德也。德之所在,天下归之。与人同忧、同乐、同好、同恶者,义也;义之所在,天下赴之。凡人恶死而乐生,好德而归利,能生利者,道也。道之所在,天下归之。’我们道家所追崇的,乃是人人平等,天人平等,天无私覆,地无私载。申姑娘既入道门,又何苦执迷呢?”
申言心淡淡道:“二位就不要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各人出身不同,天赋不同,智慧不同,勤奋不同,这些就注定了会有多寡,会有不均,世间之事,无外如此。如同你我能够入道,那那些无法无缘入道的人呢,这对他们又是平等的吗?姜公子已臻元婴,符公子尚在筑基,而我临近化神,真动起手来,刀剑无眼,又能是平等的吗?你说我们申家贪婪,损不足以奉有余,但这世上即便没有我们申家,也会有别的张家、李家,抑或是你们姜家、符家。人性如此,人道如此,你们改变得了吗?”
符苓摇头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们不去改变,等天道来改变吗?怕只怕万事过了头,等来的就不是天道,而是天谴了。”
申言心目似寒星:“那时我已经飞升了。”
姜望舒冷冷道:“那时申家恐被灭族了。”
申言心神色一凛,瞬移而至,虽未进入结界,手中拂尘一扬,竟将结界扫出道口子,五指成爪向姜望舒抓来。
龙泉剑出疾挡,剑神召出,挥剑斩去。申言心见剑神来势汹汹,气吞如虎,便不再缠斗,化作雪貂向符苓疾扑而去,八仙剑出,格了一记,谁知那雪貂一个锐角转弯,猛地扑上符苓右臂,那手臂瞬间瘫软下来。
姜望舒见状不妙,一把拉起符苓竟遁光飞行而去了,还不忘收了阴阳环和夜明珠。
申言心被剑神缠住,却是没有余力阻拦,待剑神且战且退离去后,怔怔立在原地,望空兴叹。虽然她自认不会为二人言辞所动,然而,入道以来从未生过的怅然若失之感,还是弥散开来。
窗外月凉如水,殿中斯人独立,静默无言,唯有被方才动静惊起的飞鸟,纷纷簌簌落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