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gXFrwz 作品

第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四章-山雨欲来风满楼

马车中,姜望舒、符苓、小莯三人并排而坐,他们向九幽宫主复命后,了解到事情原委,又去龙虎山拜会了张天师,现回建章约了三少交换意见商讨对策。一路上三人无话不谈,天文地理、帝王将相、儒道墨法、诗词歌赋,常常惊讶于出身成长差异这么大的几人竟能有如此多的共鸣,姜望舒还偶尔帮着点拨道法,现下符苓在阴阳环的使用上,可以说是得心应手了。

一日月下,姜望舒吹起竹笛,符苓本已睡下,听到笛声悠扬婉转,曲中却有凄然哀婉之意,便披衣缓步走到望舒身旁坐下,默然片刻:“那日你救我,也是这般月色。”

姜望舒缓缓放下竹笛,望向天边月明如水:“那日几乎是满月。”

符苓微微叹息:“是在思乡?”

望舒摇了摇头,眼帘低垂。

“那可是在思念故人?”符苓伸出手搭在姜望舒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有酒吗?”姜望舒轻抚着手中竹笛,淡淡问道。

“有。”符苓转身去屋内取酒,见小莯正在窗边张望,便对小莯说:“你先休息吧,我陪他聊聊。”说罢拿了羊皮酒袋坐到姜望舒旁边,自己先喝了一口,反手递过。

姜望舒接过酒袋也喝了一口,赞道:“好酒!”沉吟良久,缓缓道:“我幼时家贫,父母早亡,四处流落时偶遇一户卖艺为生的人家,他们见我筋斗翻得好,便招纳我入团,自此虽是清贫,也能吃口饱饭。我和他们家小女儿特别要好,这笛子也是她教我吹的。有次外出给一家富户寿宴演出返回途中,碰到股山妖拦路抢劫,我拼命断后,引开山妖到错误方向,方护得他们安全离开,后幸得师父偶遇搭救,又跟着师父上山学艺。一年后,师父外出云游,我也下山去寻那户人家,却听邻居说他们早已搬走。原来当时那家富户看上了小女儿,说是要买过去作童养媳,小女儿誓死不从,奈何富户派人来抢,最后竟一头撞死在墙上。”

姜望舒说罢,叹了口气,拿起酒袋喝下一大口递回给符苓。

符苓接过:“后来呢?”

“后来我寻到那家富户,在他们家墙上画了几个招小鬼的符,又寻到小女儿的坟茔祭拜了一番,就回终南山了。再过几年偶然路过,听人说富户已经败落了。”

“姜兄,我们一起对月祭拜那小女儿!”符苓举起酒仰头喝了一大口,手握阴阳环默默祝祭起来。

姜望舒看了一眼符苓,又吹起竹笛,笛音也渐渐由哀婉转为平和释然。

几日后,一行人到了建章城,果然是个车来马往、行人如织的热闹地方,佑民街长街短巷,两边歌楼酒肆林立,招牌金碧辉煌,酒旗迎风招展,更悬挂有花灯、油纸伞、五彩风车等饰物,一旁抚河两岸柳枝摇曳,河中游船画舫穿梭,处处莺歌燕舞,好一派繁花着锦、灯红酒绿。

行至一处青砖灰瓦、朱漆碧檐的临河茶楼,符苓刷地一声展开折扇轻摇道:“姜兄,说过请你喝茶,看这里可合心意?”姜望舒抬眼望去,只见门口左右栽着两株西府海棠,花朵红白娇艳,袅袅婷婷,其势若伞,丝垂翠缕,映得满院红绡、半楼绛雪。门上挑着四个灯笼,上书“有间茶楼”,门侧一副对联“杨柳旌旗春色晓,海棠时节曙光新”,门口垂着湘妃竹帘,却未卷起,疏漏的竹帘上似有暗纹,细细看来却是“一片春心付海棠”。姜望舒不由得嘴角微翘:“此间很有意思,看来主人是位阔朗豁达、内心又细腻婉约的妙人儿。”符苓不觉一愣,小莯笑道:“此间正是公子产业。”

正说着,里间迎上来两个娇俏灵动的小鬟,一面打起帘子,一面笑着说:“公子可回来了。”又对姜望舒施了一礼:“贵客这边请!”说着将众人引到临河雅间,室内中间一张金丝檀木茶桌及几张太师椅,沿墙摆放着红木博古架,上有茶具茶叶,另陈设了古玩并香炉,古朴雅致。

符苓拉二人落座:“姜兄,想喝点什么茶?”

“客随主便。”说罢,姜望舒便欣赏起案上美人肩瓶里供着的折枝海棠。

片刻,小鬟将沏好的一壶蒙顶石花和各色茶点摆了上来,焚上沉香,又退到湘妃竹帘隔间,拿起琵琶轻轻弹奏。

谈笑间,又一小鬟带着三少走了进来,小莯赶紧起身迎了侍立一旁,符苓也起身招呼道:“任兄、白兄、甘兄,来,给你们介绍介绍,这位是姜望舒姜兄,这次路上新结识的朋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姜望舒微微颔首作礼。待众人落座,符苓一面给众人倒茶一面问:“这半月你们可有探听到什么消息?”

任参哈哈一笑:“就知道你,都这么些个日子没见我们,也不关心关心,一来就谈正事!小莯啊,把那个绿豆糕递我一块。是这样,上次兵员、武器调动确实没从建章城走,所以看不出来动静,不过城里烟花工坊接了很大一笔火药订单,几乎把库存都清空了,交付时间正是你上钟山的前几日,我去查了,客户是州牧梁衍。”

白术斜了一眼盯着小莯手发花痴的任参,缓缓道:“和京城的表兄通了书信,了解到此前为镇压妖兵作乱,在圣上的默许下,地方州牧自行招募军队进行平叛,现今各地妖乱已渐平定,只剩些残部仍在负隅顽抗,但地方势力已然成型,隐隐有割据之势。京城那边似有意削藩,但碍于一则平叛有功,二则气候已成,所以暂且拖着,还时常给予赏赐,以稳住大局。”

符苓问道:“对了,关于州牧梁衍,有他的一些更具体的信息吗?”

白术正色道:“据传梁衍此人世家子弟,自幼熟读兵法,凭军功一路平步青云,性格桀骜骄横,目空一切,爱财如命。偏生为人又滴水不漏,老奸巨猾,几乎抓不住任何把柄。”

甘草点点头:“我托在户部的恩师查了下最近各地府银的收支情况,确实州牧梁衍以赈灾为名,支出了一大笔钱粮,想是与此有关。对了符兄,谈到救命之恩,是路上碰到什么麻烦了吗?”

符苓闻言望向姜望舒,发现姜望舒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急忙避开目光:“是啊,当日在北邙山平定猪妖作乱,差点没打过,多亏姜兄及时搭救。”言毕又偷瞄了一眼,见姜望舒拿起块百合酥,似乎是对自己敬了下,赶紧扭头看向甘草:“这样的话,信息就都能对上了。这次见到九幽宫主,她说妖王魔阳一直想要三江口这个三江交汇、七省通衢的天下咽喉之地,垄断这里的漕运。州牧梁衍那边自是不肯拱手让出,所以组织了兵力对抗。妖王原是为财,本也无意强取。奈何妖王手下大将军阿蛮,想要趁乱夺权,故强力推动备战,又安插了心腹广严去做主帅。如果得胜则军功赫赫威势大涨,如果战败则借机发难指责妖王战略失误,以给妖族造成巨大损失为名要求问罪。好在妖王也安插了眼线传令官,要求主帅广严的所有命令须先密报妖王再做决策,得以紧急叫停并撤兵,方才避免了一场厮杀。”

“那后续呢?”甘草问道。

“局势微妙吧,一方面大将军阿蛮还是想挑事,另一方面京城那边应该也得了消息,恐怕也想借此削弱地方藩镇势力,会暗中搅动风云,同时也会严防妖族坐大,怕不是想要博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符苓说完,轻叹一口气:“诸位有何看法?”

任参一副泼皮赖脸的样子:“我能有什么看法,这事儿牵扯面太杂,背后势力也大,我一个公子哥儿,说难听点,就是个纨绔子弟,掺和进去做什么。是吧小莯,咱过咱的小日子就好,你觉得呢?”

“话也不能这么说,建章城离三江口太近,一旦开战,必有流民逃兵涌进来,到时候口粮物资等必有紧缺,如果局面失控,自古兵匪一家,流民又求个活路,只怕烧杀抢掠,后果不堪设想。”白术用折扇敲了敲任参呆呆望着小莯傻笑的脑袋,任参吃痛,反手一个黑虎掏心抢过折扇,故作潇洒展开轻摇,又拿余光看小莯有没有被自己帅到。小莯无奈地撇撇嘴,用口型无声对他说:“专心谈正事!”

“所以未雨绸缪才是正途,毕竟我们根基家业都在建章,如为避祸背井离乡、颠沛流离,我真不愿意,况且很多事情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甘草盯着手上的紫砂杯,语意坚决。

符苓缓缓点头:“我也是此意。姜兄,你是何看法?”

姜望舒原本起了身,靠在窗边看窗外的画舫河灯,闻言转过身来:“人妖原本势不两立,当应趁此良机,把大将军阿蛮、妖王魔阳各个击破,再一举端掉狼居岭老巢,必使妖族元气大伤,保得人间百年太平。”

众人听了都暗暗心惊,符苓沉吟片刻:“姜兄,我知你嫉恶如仇,行侠仗义,却也不必为此涉险。不如我们选择制衡,想办法激化妖王魔阳和大将军阿蛮内斗,让他们无暇顾及其他,如何?”

“绥靖终非长久之计。”姜望舒望向他:“我先去狼居岭探探情况,采办物资、操练家丁这些事,你们可以做起来了。”

“这个自当效力!”甘草拱手道:“姜兄果真胆识过人,有勇有谋,小弟佩服万分。”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不愿你以身犯险!”符苓起身,顿了顿又说:“不过如果最终还是决定要去,小弟自当奉陪。姜兄,今晚到我家暂住,再做谋划,可好?”

姜望舒点点头,负手走到窗边叹道:“这浮世三千,变幻莫测,此情此景,当应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