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弗茨是三人当中反应最快的。
只见他踏步上前,抓起陈列架上贴着「水银」标签的玻璃瓶,转身冲着母女\/子三人晃了晃:
“这东西,你们谁能操纵?”
李维立马反应了过来,暗叹老爹这智商真不白给,只是还来不及开口,耳边就又响起了母亲的嗓音:
“不行,这东西不溶于水,无法直接操控,传统的做法是往其中额外添加一些新制「强水」再……”
玛丽娜说着说着神情一凝、似是想起了什么,说话声戛然而止。
由于水银的特殊性质,当下最主流的制水银法仍然是直接加热矿石(朱砂),再进行一系列分离提纯。
虽然产量很低,但这种方法制得的水银纯度或者说浓度比较有保证。
玛丽娜女士的法师塔里储存的,自然是当下工艺能够获得的、纯度最高的水银。
而同样由于水银特殊的性质,水银这东西和大部分常见的溶液都不相溶——除了新鲜制取的「强水」。
实际上,在历史上,确实有一部分法师据此认为、「水银」是一种金属——但这一猜想很快就因为「强水」同样能够腐蚀肉体的现象而被推翻。
当然,李维一家子今天不是来探究加洛林人对水银的认知发展的。
而是说,越是纯度低、或者说杂质较多的水银“溶液”,越符合“用水作为‘溶剂’操纵作为‘溶质’的水银”的自洽逻辑。
至于被玛丽娜摆在陈列架上的高纯度水银,则已经超出了可以直接施展【驭水术】及其变种的范畴。
“那么我猜,”难得看到自家妻子失态,哈弗茨的笑容有些放肆,“你们法师往高纯度水银里添加的、用于辅助施术的「强水」,在总量上远远少于「水银」本身。”
“从这点上说,和咱家儿子的猜想不谋而合——特别是考虑到「水银」究竟是金属还是溶液至今仍存在争议。”
哈弗茨侃侃而谈。
李维默默点赞,虽然哈弗茨的说法仍然有许多不严谨的地方,但确实在主干上和李维的猜想思路一致。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好,脑补一大堆,省了李维好多口水。
不过,李维瞥了一眼身边面色再度恢复了平静的玛丽娜女士,心中默默盘算着,哈弗茨这么嘚瑟,怕是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玛丽娜眼瞅着玻璃瓶里的油封层被哈弗茨晃得到处都是,冷不丁地开口道:
“你再这么晃下去,这瓶价值845金币的水银就不能要了。”
语气冰冷,有零有整,想来心情是不怎么美妙的。
哈弗茨的大手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干咳一声,果断转移了话题:
“李维,你过来,把永生花防冻液跟这个东西混合试试看。”
“还有你,”哈弗茨同样没放过一旁看热闹的的艾莎,“到现在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平常的课程都学到哪里去了?!”
玛丽娜闻言果然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若有所思。
徒留下艾莎一脸的茫然、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老爹……
这一招“祸水东引”浑然天成,李维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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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经过几次调配和尝试,无论是李维带回来的「皇血花」发酵液还是凯文·达摩提供的、成分未知的防冻液,都无法溶解水银。
既然都不相溶,李维自然就谈不上借此操纵水银。
尽管发酵液和防冻液都呈现酸性。
李维据此猜测,想要与汞发生反应,除了氢离子浓度外、硝酸和浓硫酸的强氧化性应该也是必要的条件——这恰恰是新制「强水」最特殊的地方。
可惜“氧化还原”牵扯到太多当下缺失的基础概念,李维一时也不敢和盘托出。
不过李维倒也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
他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没什么大用的魔法小技巧——他可以利用这个法术分离两种不相溶的溶液。
之所以说没什么大用,是因为李维施法的时间以及对溶液的总量都有严苛的限制,完全比不上分液漏斗。
看着烧杯里分层明显的两种“液体”,哈弗茨眉头微皱:
“这可就有些麻烦了。”
玛丽娜并不搭腔,思索了片刻,翻出纸笔,开始罗列清单,口中也不忘对艾莎吩咐道:
“去把「雨粟花」、「愚人菇」、「雪百合」、「柔丝草」各取三份。”
“再调配一份「猫眠药剂」、「棱光散」、「深石之游」。”
“还有「瘟疫花」、「臭肉蝇」、「灰烬之血」……”
“你也去,”玛丽娜说着瞥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动弹的李维,“基础的炼金药剂学知识你不会忘了吧?”
那李维包不能忘啊!
就算忘了眼下这种场合也不敢说啊!
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玛丽娜女士递来的物资清单,荆棘领的少君大人麻溜地跑腿去了……
玛丽娜这才微微仰头、看向自己的丈夫,语速飞快、试图抓住脑海中任何一点飞驰而过的灵感:
“类似水银这类特殊的液体或者药剂并不太多,我会用‘穷举法’把它们全部尝试一遍。”
“你倒是提醒了我,这些特殊的药剂基本也都掺杂了辅助施法的原材料——包括「皇血花」的发酵过程。”
“我猜,凯文·达摩的防冻液也有类似的效果——这一点在将来打交道的时候你不妨多试探试探。”
“另外,精灵隔空驭物的术式比人类要多出一些,我要给尤利娅写一封信、告诉她这个猜想。”
……
玛丽娜说了很多,哈弗茨也听得很是仔细,眼神之中满是欣赏与温情流淌。
智慧是荆棘领的主母大人最令哈弗茨迷恋的地方。
趁着李维和艾莎都被支开的当口,哈弗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自家妻子的面上轻轻啄了一口。
玛丽娜的脸上当即浮现出一抹红晕。
她第一时间看向门口,随即松了一口气,手中法杖随之轻点,一缕电弧迸现,如毒蛇吐信、给嬉皮笑脸的哈弗茨狠狠地来了一下。
皮糙肉厚的哈弗茨虽然没什么感觉,但还是配合地往后一缩,做出一副被电得厉害的虚弱模样。
玛丽娜的嘴角微微上翘,但很快就又平复下来:
“我还需要一样东西,需要你亲自跑一趟家族秘库。”
玛丽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见自家妻子说得如此正式,哈弗茨也是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静静等待着下文。
“【龙涎】,或者说那头巨龙的唾液腺,”玛丽娜轻轻握住哈弗茨的右手,语气温和,目光坚定,“我需要它。”
“不行!那不是你能承受得住的威势!”
哈弗茨勃然色变,没有一秒的犹豫、干净利落地回绝了自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