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烛光”在半空中摇摆，周遭的空气随之荡起了肉眼可见的波纹。
自枪口喷射出的实心弹丸，以同样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扭曲的空气中旋转着向前飞去。
李维甚至能清晰地观察到弹丸受击面的细微形变。
「这算什么？黑客帝国名场面复刻？」
考虑到自己不太可能因为一声枪响觉醒诸如“时间暂停”、“五倍速”、“超人视觉”之类的超能力……
李维仅剩的推测，那就是弹丸确实被某种神秘力量阻碍到了人类肉眼可以捕捉的速度。
“烛光”更盛，弹丸在“空气墙”中被完全锁死，慢慢停止了旋转。
最终跌落在了过道的石板上，发出一声嘲笑似的清脆响声。
李维和约书亚低头打量着那颗弹丸，若有所思。
李维的手铳自然是从罗多克矮人那里定制的珍品。
在这个近乎贴脸的距离下击发，弹丸连寻常板甲都能射个对穿。
可这一次，它甚至都没能飞过门上的缝隙。
约书亚自问，在这个距离下，他不会给对方抬手开枪的机会；可一旦子弹被击发，他恐怕也无能为力。
更不用说，将飞行中的弹丸“放慢”到这种程度。
些微的脚步声自牢房内响起，金色的“烛光”也随之飘向门口。
李维登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紧贴着石壁，将老丈人约书亚“护在身前”。
一只瘦小、更确切地说是稍显幼小的手掌攀上了门上的探视缝隙——那只手甚至都握不住栏杆的三分之一粗细。
“大卫，你给我带来了新朋友吗？”
天真又稚嫩的童声紧接着响起。
只是在如此的环境下，这有些飘渺的童声只能让李维的身上激起一整片的鸡皮疙瘩。
“烛光”紧贴着牢门，微微抬高——李维可以想象得到一个孩子踮脚的动作。
出现在门上缝隙里的，是一个手举烛台的光头小男孩。
原来“烛光”真的只是烛光——好吧，在这种环境下，突然亮起的烛光也足够惊悚了。
李维可不觉得裁判所的人是担心孩子怕黑特意给他准备的蜡烛。
男孩有着典型的维基亚人面孔，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五官清秀得近乎孱弱。
额头顶部的缝合线更是显得触目惊心，让人不忍去想这男孩到底经历了什么。
只有一双灵动的灰色眼睛扫过李维等人，透露着一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
考虑到不同智慧种族各有特色的相貌以及生殖隔离，李维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个人类。
李维正暗自思索间，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大卫·威克斯从怀里掏出了两个足足有婴儿手臂长短粗细的巨大音叉……
李维还没来得及开口发问，一声暴喝忽地自牢房内的男孩口中喷吐而出：
“给我跪下！”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音节，也不是李维听过的、兽人或者精灵的语言。
但神奇地是，李维居然一瞬间就理解了它的意思。
就像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男孩的瞳孔在一瞬间剧烈收缩，灰色的虹膜凝聚成钢铁般的实质，手中的烛台更是金光大亮，发出了完全不属于两根蜡烛该有的亮度。
一股巨大的恐怖瞬间捏紧了李维的心脏，像是在山林间听到虎啸，在大海里瞥见鲨鱼的背鳍……
李维闷哼一声，脑袋像是受到了重击，有些昏昏沉沉，更是不自觉地想要向这声暴喝的主人跪服。
一股滚烫的热流紧接着从贴身的龙皮甲中涌起，比约书亚的手搭上李维肩头的速度还要快上一分，让李维恢复了清醒，有些发软的膝盖也重新打直。
约书亚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即想到了什么，只是搭在李维肩头的手仍没有放下。
先前那一声暴喝，饶是一直小心戒备的约书亚，也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约书亚的目光接着移向大卫·威克斯，只见后者干脆利落地坐在地上，手中那两柄巨大的音叉互相交击。
令人牙酸的高频嗡鸣当即响起。
李维痛苦地捂住了耳朵——这审判所的疯子居然直接对音叉使用了【振动回荡】。
在这近乎密闭的狭窄山腹里，这种高频音波的破坏力简直是“超级加倍”。
比李维更加痛苦的则是那突然发难的小男孩。
自这音叉的尖锐嗡鸣响起，男孩便痛苦地满地打滚，野兽般意义不明的嘶吼自他的喉咙里挤出。
约书亚再度皱眉——人的声带确实有一些未开发的“潜能”，但不管是先前那一声震动心神的古怪喝声，还是眼下男孩的嘶吼，都是他多年研究闻所未闻的。
约书亚又想到了那些【应声虫】……
烛光摇曳，似乎跟男孩本人有着某种奇妙的联系，此刻随着男孩的痛苦一起微弱了下去。
而原本从男孩身上散发出的威压，此刻也消弭无踪。
“大卫叔叔，求求您，不要！不要！”
“他知道错了，他知道错了。”
“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男孩那野兽般的嘶吼逐渐低微，随之响起的则是一个女童的嗓音。
那“男孩”重新站起身，抱着手中已经熄灭的烛台，像是抱着一个洋娃娃一般，眼角含泪，嘴角委屈地耷拉了下去，令人心生怜惜。
吊诡的是，此刻的“小男孩”，似乎又不受高频音波的影响了。
只是那灰色的瞳孔，也失去了先前的灵动，变得呆板了起来。
李维依旧紧贴着石壁，注视着眼前这诡异至极的一幕，背后的冷汗干了又湿。
“回去，睡觉。”
大卫·威克斯放下手中的音叉，命令道。
那“小男孩”的目光依旧呆滞，冲着众人行了一个女式的提裙礼——虽然他穿的是裤子——随即退回了更深的黑暗中，再无声息。
……
“如您两位所见，通常情况下，‘女孩’主导着那副躯体。”
“任何对他的生命产生威胁的动作，则会激发那个‘男孩’的出现。”
大卫·威克斯抖了抖身上的汗水——对他来说，每一次“探视”也都是精神上的巨大压力——对李维和约书亚解释道：
“这种‘一体分魂’的现象，在《原典·死海文书》中早有记载。”
“这个男孩特殊的地方在于，”大卫·威克斯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他出生时头上长了个瘤子，被视为不祥，是个弃婴。”
“救济院接收了他……等到他五岁时，我们尝试对他进行了手术……在手术过程中，出现了些许意外。”
“整个修道院的人都惨死在‘男孩’之手。”
大卫·威克斯心有余悸地咽了口唾沫：
“而在此之前，除了头上越来越大的瘤子，这个男孩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魔法的天赋。”
“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女孩’的倾向。”
“而在一场手术之后，这个男孩不仅诞生了第二个灵魂，更在一夜之间掌握了超出我们认知的神秘力量——如果这也能算作魔法的话。”
隆美尔接过话茬，目光盯着约书亚：
“约书亚先生能否看出，先前那使得空气凝滞的是什么魔法？”
约书亚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
“更像是精灵的术式，至少，我没见过有哪个人类法师能把【无尘之地】用出这样的效果。”
“教会的记载中也没有，”隆美尔耸了耸肩，“如果矮人的火枪如此不顶事，罗多克早就不存在了。”
“相比之下，我们对男孩那古怪的吼声有着更深入一点的研究。”
隆美尔的视线转向李维，意味深长地撇起嘴角：
“维基亚，至少有一个人是真的听过龙吟的，您说呢，李维子爵？”
“那些在吟游诗人的传唱中，上古时代骑着巨龙、掌握着龙吼的龙骑士，或许并非只是虚言。”
“或者说，为什么大部分人类掌握的现代魔法，都需要相应的念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