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五日,日瓦丁。
冬幕节假期的最后一个礼拜,迎来了它盛大的高潮。
一年一度的贵族全体军事会议即将在白堡召开。
天空中尚且只露出一抹鱼肚白,自各个庄园动身的马车,便已经出现在了去往老城区的路上。
亚历山德罗的郁金香旗帜与谢尔弗的荆棘玫瑰旗也不例外。
“你不留在庄园坐镇,真的没问题吗?”
班萨·多明斯打了个哈欠,身体放松地随着马车的行进左右摇摆,惺忪的睡眼看向对座的李维,好心提醒道。
十二月二十五日,同样是镜厅十二月主题沙龙举办的日子。
李维确实是故意挑选的这个日期。
“薇薇安她们总是要独当一面的,我看这一次的机会就挺合适。”
“从会议中流露出的第一手消息,我也能及时送回去,把林克庄园打造成权威的政治风闻集散地。”
抿了一口今年新上市的冬茶,李维笑着对班萨伯爵解释道。
李维在林克庄园大兴土木,从一开始就不是冲着享乐去的。
马车外,柯达·亚历山德罗与几位交好的北境少年们策马扬鞭,欢声笑语,言谈之中不乏得意。
“倒是柯达表弟他们,”李维聆听着车窗外隐约的动静,冲着班萨挑了挑眉,“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嗨,没什么。”
班萨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神态间多出了几分无奈和宠溺:
“柯达他和巴什家族、拉斐尔家族的几个小子前些天在胜利大竞技场设了个套,把不少南方人给兜进去了。”
“鹿家托人找到我,出了一大笔钱,把这事给摆平了下去。”
班萨说着抹了抹自己的胡须,冲着窗外努努嘴,对李维打趣道:
“小伙子们还没回味够胜利的甜美呢。”
“要是他们都跟你这个‘小老头’一样,”班萨的视线回转到李维的身上,故作打量,“我就得提前退休、回家抱孙子去了。”
听听、听听,不愧是老外交官,这马屁拍得清新脱俗,李维表示很喜欢、多来点!
“鹿家?”心中腹诽,李维敏锐地察觉了班萨话语中的些许出入,“我怎么记得竞技场是波特家族在运营维护?”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老日瓦丁通·班萨翻出随手丢在抽屉里的调停书,递给李维,口中解释道:
“竞技场是竞技场,外围的赌场是另一门生意了;虽然还是经常打假赛,但赌场的庄家和竞技场的主办方是同一个人,吃相就太难看了,容易吓退那些赌鬼。”
“日瓦丁大部分的妓院、赌场以及黑市上流通的违禁药品、炼金药剂,不管背后牵扯到哪些股东,明面上都是鹿家在主持。”
“也只有克里夫·伍德那种傻子,”班萨面露鄙夷,“被人当擦屁股的草纸还替人数钱呢。”
“鹿家借着黄、赌、毒的生意,又跟放贷的贵族、教会、商人们勾结在一起。”
班萨五指勾划,叹了一口气:
“日瓦丁地下的黑钱,就是在这样的蛛网上流转,单是每年的利息,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这些见不得光的钱通过日瓦车则的渠道跑去禅达……”
“当中有几分是我们的陛下的、哪些是东南各家的……大概只有日瓦车则那些已经被销毁的账本上能够窥见一二了。”
作为亚历山德罗的首席外交官,班萨本就在日瓦丁深耕多年,又有李维出其不意的突破口作验证,许多“海外不明资产”便如同脱裤子裸奔。
“我们北境离禅达、萨哥斯或者帕拉汶还是太远了些。”
班萨有些惋惜地拍了拍大腿:
“这等规模的‘钱生钱’,我们北境却是很难触及到核心的。”
北境的走私生意亦或者正规贸易,除了少数走陆路的,大部分还是在西南的里士满或者东南的日瓦丁戛然而止。
过往北境各家觉得,南边占着海洋的便利、赚点该他们赚的钱,也说得过去。
现在看来,东南一众贵族“不该赚的钱”,怕更是一个让北境眼红的数字。
“虽说咱们两家与托雷斯家族的合约已经敲定了,但我还是要多嘴两句。”
班萨的眉宇间多了几丝凝重:
“西南未必不会有样学样。”
“你我两家将来派去船上的大副人选,一定要慎之又慎。”
北境虽然没有远洋船队,却也不是完全没有监督海上运输的办法。
在正规的商船\/战船租赁中,船上的大副通常由“资方代表”担任,并且大副同样会招募一批水手乃至于军官上舰,与船长的班底互相制衡。
过往都是小打小闹、贸易大多通过第三方渠道进行,倒也无所谓;如今预期的贸易额直线攀升,可靠的监管自然是势在必行。
“多谢班萨叔叔叮嘱,晚辈记下了。”
李维笑着承下人情,至于“金融空转”的危害,这帮贵族知道了也未必在乎。
李维更是巴不得他们陷进去,自然不会多嘴。
既然谈到这个话题,李维又想起了班萨前两天为自己引荐的某个远房亲戚,于是掀开车帘,扫了一眼队伍左侧的那个新面孔,复又扭头看回班萨,笑着试探道:
“我们眼前的这位青年才俊,可是班萨叔叔心仪的大副人选?”
以李维的年纪,从他口中说出“青年才俊”这样的称呼本该有些怪异。
但无论是笑脸相迎的年轻人本人,还是班萨,都是一脸地理所当然。
“他?还差得远呢!一个刚结束船上实习的新瓜蛋子罢了。”
“先在船上干过三、五年再说吧。”
班萨指着那年轻人,欲扬先抑、明贬暗褒的意味实在是再明显不过:
“我受他父亲所托,带他出来见见世面,好让他知晓人外有人,不要把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李维心中暗乐,难怪老伯爵大人今天马屁不停的,合着是想走裙带关系、有求于我啊。
“可是,”李维故作迟疑,“不管是我亲眼所见,还是听亚当表兄所说,托雷斯家的船队条件颇为艰苦……”
班萨大手一挥,“正气凛然”地打断了李维:
“年轻人嘛,就该去最艰苦的地方历练历练!”
「这话术我怎么好像听过?」
李维心中腹诽,面上堆笑:
“既然如此,倘若他本人没意见的话,我便去和亚当表兄说道说道?”
班萨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连忙冲着自己的远房侄子招了招手:
“还不快来谢过李维子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