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一班飞往榕江机场的机票是晚上七点钟。
陈放先是跟市长任义文请了一个假,然后把纪委的工作交代给了常务副书记岳信昭。
晚上八点,前往永安省的飞机准时起飞。
从出站口出来,已经将近十点。
高友南已经开着车在等候了。
火急火燎赶到榕江市肿瘤医院,却被告知李笃明已经出院,回到了长鸣县的家中。
这也就意味着医院也放弃抢救了。
十二点左右。
陈放从长鸣县高速收费站一下来。
就接到了李轶打来的电话。
在赶回来的过程中,陈放多次联系了李轶,电话能打通,却始终无人接听,终于接到电话,陈放立马问道:“李轶,你们现在在哪?”
“爸爸傍晚的时候已经走了。”
电话里,李轶用哽咽的声音说道。
陈放的心噗通一下沉了下来。
沉默许久。
问道:“我已经到长鸣县了,我现在就去你家。”
“不用了,我们都已经在殡仪馆吊唁厅了,你们直接过来就好了。”
李轶说道。
放下电话。
陈放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或许李笃明比起丁元来,没有那种天然的亲近感,可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是李笃明伸出了援手,如果不是他的话,恐怕陈放的仕途早就“夭折”了。
他受过谭延东的恩惠。
最后时刻,为了帮助陈放查清楚真相,居然连自己的病情都耽搁了。
这样的人,是值得他敬佩的。
赶到长鸣县殡仪馆。
陈放刚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丁元从里面迎了出来。
“你来了?”
丁元在他的手臂上拍了一下。
陈放嗯了一声,问道:“李书记他……”
“你先进去看看吧,别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
陈放重重点了点头。
冲进了吊唁厅里。
吊唁厅不大,三三两两站着一些人,正中间墙壁上挂着遗像,遗像下,是一具棺材。
紧赶慢赶的脚步,却在那一刻放缓了。
棺材里。
并不是李笃明那张熟悉的脸庞。
很瘦,眼窝深陷,说是形如枯槁也不过分。
脑海里一幕一幕闪现了过去,有李笃明跟他谈话的场景,有李笃明系着围裙做饭的场景……好像胶片电影一般,一幕幕,一帧帧从眼前闪现了过去。
心头发紧,喉头一噎,眼眶里,眼泪就开始打转了。
“别哭,爸爸临走的时候说了,谁都不要哭,他虽然走了,可是他并没有一丁点遗憾,就算跟老弟兄见面,他也可以昂首阔步了。”
转头过去。
说话的人正是李轶。
她的脸上,浮现着微笑。
可是这个微笑,也是她用力挤出来的。
“为什么会这样?”
陈放问道。
李轶笑了笑,说道:“爸爸生病的事情,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劝过他很多次去接受治疗,可是他不听我的,他说……他说……”
“他说什么?”
“他说谭叔叔的案子还没查清,他如果去看病,就必须离岗,可是他不能离岗,因为他看到你,终于看到了希望,他在一把手的位置上能帮你很多忙。”
李轶说道。
那一刻,陈放心如刀绞。
好像事实的确如此。
或许是后来李笃明也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加上丁元需要陈放,他才把陈放送到了进德县,至少去了进德县,还有丁元会护着他。
陈放激灵了一下。
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着李笃明的棺椁,磕了三个响头。
站起身来。
他也擦干了眼眶里噙着的眼泪。
说道:“好,既然李书记不让我们哭,我们就不哭。”
这个时候,他的眼睛扫了一圈。
愣道:“怎么回事?李书记不是县高官吗?这个灵堂为什么布置得这么简单?”
放眼看过去。
偌大的灵堂里,除了一具棺椁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了,体制内的人过世,是有一定的葬礼标准的,难不成是因为天色已晚,其他人都不知道吗?
似乎看出了陈放眼里的疑惑。
李轶说道:“县里已经通知过了,爸爸的葬礼,县委县政府所有人员不允许参加。”
“为什么?”
陈放激灵了一下问道:“李书记不是因公殉职的吗?县里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是吴均用,他做的决定。”
陈放一愣,问道:“吴均用?是那个副县长吴均用吗?”
“他早就不是副县长了,而是现在的县长。”
李轶说道。
陈放一瞬间就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吴均用此人,陈放还在长鸣县的时候,担任县委委员、副县长职务,那个时候的他,连常委都不是。
这个人陈放接触得虽然并不多。
但是谭延东还在的时候,就说这个吴均用两面三刀,是个标准的墙头草角色,为人在溜须拍马上相当精通。
谭延东不喜欢他。
李笃明也不喜欢他。
市里有好几次要提拔吴均用入常,都遭到了李笃明的反对。
不得不说,这个吴均用还是有些本事的,既然本县的路行不通,后来就想办法调到了外地,陈放在海关的时候,吴均用又调了回来,这次是以县长的身份回来的。
到任之后。
就经常跟李笃明对着干。
两人之间的矛盾,在长鸣县,几乎是公开化的。
李笃明是在开会的时候晕倒的,按理说,就算定因公牺牲也不为过,可是这个吴均用连过世的人也不放过,在李笃明送到医院抢救之后,迅速以李笃明在任期间故意隐瞒病情为由,给市里打了一份报告,要求市里给予李笃明处分。
市里的批复还没下来。
吴均用就开始在公开场合严厉批评李笃明的“自私”行为,说他这样做,是对权力的霸占,把李笃明塑造成了一个紧握权力不肯松手的狂人。
今天傍晚。
接到李笃明过世的消息之后。
吴均用第一时间下令,要求长鸣县所有单位的人,都不准到殡仪馆吊唁,但凡有谁敢去,就直接纪律处分。
“我给他打电话!”
陈放听完李轶的话,气愤地掏出了手机。
李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说道:“阿放,没关系的,爸爸并不在乎这些,我也不想扰了他的清净,县里的人不来就不来吧,人都走了,随他们去吧。”
陈放将李轶搂进了怀里。
说道:“行,我答应你,我不去找他,但是我也不能让李书记的葬礼就这么简陋,你好好陪陪李书记,我出去一下。”
说完。
陈放走出了吊唁厅。
长吁了一口气,掏出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