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烟火

弯月如钩,朦胧的光亮落在苏羡额角,隐约可见细密的汗珠如星,折射出一点破碎的亮光。本文免费搜索: 看书地 kanshudi.com

江涣拦住她往回走的脚步,在苏羡不解的目光中,犹豫着接过了她怀中的补丁。

“注意伤口。”

苏羡注意到他的语气硬邦邦的,不知是不是怕狗的缘故。

之前补丁蹭蹭他的衣角,他整个人都会僵硬。苏羡看着江涣简直要变成一只木偶,想说自己没事,要将补丁抱回来,江涣却转过身,像是护着玩具的小孩,先一步往屋内走去。

苏羡有些累,不再说话,只低头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走。前面的人像是背后也长了眼睛,脚步跟着她的节奏逐渐放缓。

两人无话,安静地回到大堂时,厅内只剩伙计自己在柜台后守着,看到他们进来明显松了口气,打招呼的笑容稍显僵硬。

江涣帮苏羡把补丁送到房间,惜字如金地简单嘱咐一二便退了出去。

不到半刻,苏羡的房门又被敲响,竹影打开门一看,才刚从这里出去的江涣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有些茫然的霜藜。

“苏姑娘,我家主子说你伤口大概裂开了,让我来重新包扎一下。”

关上门,霜藜将才收起不久的包扎工具一一拿出,向苏羡解释。

衣服松散地半褪至肩头,纱布看起来还光洁如新。霜藜还是按照吩咐小心地拆了起来,直拆到最里层,伤口新涌出的血在纱布上洇成一片。

霜藜边在创口撒着药粉边提醒苏羡注意不要再做大的动作,反复裂开的伤口更容易感染。

苏羡垂眸听着,不时点点头应和,注意力却根本不在这里。

在厨房和壮汉对峙时,她就感觉到了伤口的撕扯。只是天色昏暗,也没有血渗出来,不知江涣是怎么发现的。

他抱着补丁有些僵硬的背影在脑海里晃来晃去,不知为何,苏羡后知后觉的在那个背影里感觉出些许失落。

“霜藜,”苏羡有些迟疑地开口,“你被叫上来的时候,他看起来心情如何?”

苏羡站在江涣门前,准备敲门的手还未来得及落下,门突然打开。她像只招财猫一样半举着右手,和同样没有预料到这个场景的江涣面面相觑。

“呃……”苏羡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发,放下手来,“我有事找你商议。”

“进来说吧。”

二楼,江涣的房间正对着的下方。

霜藜提着药箱站在门前,一直没有进去。

路过的风翎正要和她打招呼,被一把捂住了嘴。

霜藜挤眉瞪眼地用口型让他保持安静,又竖着耳朵等了片刻,忽的露出一个满意的笑来,才终于推开房门,顺便将摸不清状况的风翎也扯进了屋里。

“你抽什么疯?”

风翎的嘴终于重获自由,迫不及待地向罪魁祸首发问。

“我刚替主子办了一件大!好!事!”

霜藜眼睛发亮,神采奕奕,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什么事?”风翎不大相信,他可没听说有什么新任务。

霜藜一看风翎的表情就知道他猜不到正确的方向上,给了点小小的提示:“我问你,主子和同行的这位姑娘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都没有!”

风翎脑中的警铃大作,斩钉截铁道。

与风翎和云隐不同,霜藜和其余几个暗卫,此前一直四散着隐藏于不同地点,统一由云隐调配,各自负责不同任务,并不知晓自家主子在玉京城内做了两个多月的有妇之夫。

“真是榆木脑袋。”霜藜翻了个白眼,“主子喜欢苏姑娘,你看不出来?”

“怎么……”

风翎下意识反驳,过往两个月的记忆如被风吹起的书页,在脑中迅速哗啦啦翻过。

“可能……”

后半句话的语气已经从不屑变成了犹疑,说完之后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主子最近一些让他捉摸不透的举动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一拍脑门,跟着重复:“我这个榆木脑袋!”

霜藜神秘兮兮地笑起来:“如果不出我所料,主子今晚和苏姑娘的关系一定能迈出一大步!我刚才可是帮主子说了很多好话。”

苏羡抱着茶杯坐在桌前,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霜藜说的话在她脑子里绕来绕去:

“主子这几日情绪一直都不大好,是因为担心你呀。”

“姑娘你昏迷的时候,主子他茶饭不思。”

“方才包扎完我去向主子汇报,他一听你急匆匆出去,我话都没说完他就追出去找你了。”

“我们主子以前不这样,他一向都很沉稳的。”

苏羡有些口干舌燥,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水。手里的水杯刚一放下,沉稳的江涣就提着茶壶替她重新倒满。

她注意到了他眼下的青黑,藏于长睫投下的阴影里。

“苏姑娘找在下有何事商议?”

江涣的语气并没有太大变化,苏羡不知为何突然就能从其中听出点掩不住的疲惫来。

她低头去翻自己的荷包,再看向他时手心里多出了一件小东西。那件东西紧紧攥在她手中,跨越桌面落在他面前,发出短促的脆响。

“你心情看起来不大好。”苏羡的眼神落在江涣脸上又很快跑开,“吃点甜的。”

江涣低头去看,一个皱巴巴的小纸包映入眼帘,像被时间吹干的枯叶。

他找到包装的边缘,手指轻轻揭开一角,拉出了几道琥珀色的丝线,颤巍巍悬垂在油灯的光晕里——是一块已有些融化的饴糖。

苏羡的脸微微发烫,伸手去夺:“放得有点久,还是别吃了,有机会我再买……”

江涣的指尖灵巧地躲开她的手,下一秒饴糖已被送进嘴里。

黏糊糊的甜在舌尖和上颚横冲直撞,把他心里那点晦暗难明的酸涩撞出了脑海。

她总是一个人就能将事情处理好,每当他赶到时都已经不被需要。

他以为自己无足轻重。

原来她会注意他的心情。

“很甜。”

江涣唇角翘起。

烛芯爆出小小的噼啪声,在他脑中成了千万朵烟火的模样。

几根断裂的糖丝落在了指尖,他却不觉得这擦不去的粘连感烦人,就连那褶皱磨损的油纸看起来也别有一番美感。

“你喜欢就好。”

苏羡看到他唇边的笑意,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还有一事,”苏羡问,“你可否能帮我找一套护卫的衣裳?我想之后的路上还是男装方便些,就像霜藜那样。”

江涣的笑冻在唇边,脑中的烟火齐齐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