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文一行人衣衫整齐干净，与贴着穴壁小心翼翼行走的矿工有着云泥之别。
若是细看就会发现，这些看到官吏的矿工，恐慌的神色中还藏着恶心、厌恶。
“楚大人，往这边走。”
走了大约半刻钟，前面就出现十多个岔路口。
每个岔路口内部，即是一矿坑。
“这条路，是通往甲字坑的。”吕文继续旁说着。
相比前面的公共通道，矿坑通道更为狭窄，穴壁上固有架子，似乎是防止坍塌。
随着行进，叮叮当当的声音越来越大。
又走了半刻钟左右，前方视野突然开阔。
一个空旷的洞穴，到处都是开采的矿工，还有几名监工。
“大家辛苦了。”周荀走至一名矿工身边亲善的说道。
“大人。”几名监工急忙行礼。
那些矿工愣了下，也是跟着行礼。
“这位是楚主簿司，负责咱们景盐矿的开采，大家有什么意见，想法，都可以现在提出来。”
矿工们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都低下头。
想法是有的，但谁敢提？
没有奖励不说，还可能惹大祸。
楚铭扫视一圈，面色平静，几十名矿工的神色皆在眼底。
他没有去问，这些只是表面文章，矿工脸上已有答案。
压迫，剥削。
“楚大人，我们去下一个矿坑。”
随即，一行人退出甲字坑，来到乙字坑，情况大同小异。
两个坑洞看完，楚铭心中也有了大概想法。
提升景盐产量的方法挺多的，比如改良矿工的开采工具，现在只是把简陋铁镐，挖矿的效率太低。
其次是盐矿运出矿洞的方式，目前采用的是人工背运，过于原始。
换成机械形式，如缆车之类，肯定能大大提升运输速度。
最后便是提取景盐，这道工序不在矿洞进行，洞外有专门的提炼厂，楚铭没去查看，但不用看也能知道，提炼工序肯定很落后。
除开提升景盐产量，还有如坑洞的环境，安全因素等等，都有待提升。
只是，楚铭非常清楚，想法跟现实是两码事。
他一个才任职的主簿司，想要大刀阔斧改革，基本不可能。
景盐县县令吕文、县丞周荀经营此地多年，岂会听他的？
景盐背后的那些人，会任由他操作？
所以，想要改变现状，首先就要铲旧。
从昨日进入景盐县，再到今日看见这些矿工，楚铭已经非常确认，景盐县县令吕文、县丞周荀存在问题。
问题在哪，就需要他寻找了。
一行人从乙字矿坑出来，吕文和周荀依旧恭恭敬敬。
“楚大人，这边请，我们再去丙字坑看看。”
丙字坑！塌方！
吕文说出此话时，眸底深处掠过精芒。
楚铭点头。
行至几步，忽的有一名带刀差役上前。
“大人，壬字坑洞挖出了上等景盐。”
说话之人低着头，声音似有些惊喜。
“上等景盐？”吕文和周荀听闻此话，原地愣了下。
景盐分上中下等，矿洞内的大部分景盐都是下等，中等极少，上等景盐更是数年未曾开采过了。
随之二人就大喜过望。
上等景盐，皇室专供！
发现上等景盐，等同立下大功！
“楚大人真是景盐县之福官，刚来矿洞，就发现上等景盐！”周荀赞叹。
“楚大人，我们先去壬字坑？”吕文惊喜问道。
两人这时候都把丙字坑塌方置之脑后了。
“好。”楚铭再次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吕文看向禀告的差捕，“给楚大人开路。”
“下官沈义。”沈义低着头，双眸中掠过复杂之色。
壬字坑，即是他亲弟铁铮为这群狗官挖的葬身之地！
也是他亲弟弟铁铮即将的埋骨之地......
一行人脚步匆匆，刚至公共通道，又有一名捕尉恰到时机的跑来。
“吕大人，周大人，县衙有宗急案，需要两位大人亲审。”
吕文、周荀见到此人，脸色出现微妙变化。
“什么急案，没看到楚大人在此吗？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周荀劈头盖脸一顿斥骂。
那名捕尉半跪在地，有些懵。
怎么跟之前说的不一样？
这名捕尉，是吕文和周荀提前安排的。
急案是假，借机不入丙字坑洞是真。
丙字坑是目前塌方几率最大的坑洞，两人可不想给楚铭陪葬。
但现在嘛......壬字坑出现上等景盐，计划自是暂时作废了。
“大人......”那名捕尉看着吕文和周荀，神色中尽是茫然。
“还愣着干嘛，没事情做吗？！”周荀又训斥了几句。
“下官......”
“哼！”吕文甩袖走过，对着楚铭微微躬身：“楚大人，我们走。”
楚铭看着前面领路的差役沈义，又看了眼这名懵圈的捕尉，心中有些猜测。
今日坑洞之行，不平静。
那丙字坑有问题，那壬字坑应该也有问题。
坍塌吗？
【剑葫灵识】覆盖之下，丙字坑洞处于塌方的边缘。
“吕大人，周大人，发现上等景盐是喜事，但也不能让太多人知晓，还请两位大人让矿洞内的矿工先去外面。”
丙字坑内还有三十多名矿工，若是继续开采，坍塌的可能性非常大。
若没猜错，这个坍塌，真正的目标是他，只是被突然的上等景盐打断。
里面三十多名矿工是无辜的，不能再跟大河村村民一样，因为自己，白白丢了性命。
他能做的，就是让矿洞内所有矿工出去。
“还是楚大人想的周到。”吕文奉承道：“你们几个，将除了壬字坑以外的所有矿工清出去。”
“是。”几名差役奉命离开。
吩咐完此事，一行人便进入壬字坑通道。
楚铭在进坑的同时，【剑葫灵识】散开，检查着壬字坑洞的情况。
相比丙字坑，这个坑洞的结构比较稳定，短时间内不太可能会发生塌方。
片刻，前方开朗，十多名矿工正在里面开采盐矿。
“上等景盐呢？”吕文迫不及待询问。
“大人，这边。”沈义指向坑洞更深地方的坑壁。
那里，昏暗无光，勉强能看到一条狭小坑道，最多容纳一人进出。
“怎么没挖出来？”吕文问道。
“没有大人命令，卑职不敢擅自让矿工开采。”沈义低头说着。
可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楚铭捕捉到稍纵即逝的异样目光。
十多名矿工中，有一黑脸之人，表面看起来唯唯诺诺，与其余几名矿工所在阴暗一角，毫不起眼。
但，这人刚刚与差役沈义有着瞬间的眼神交碰撞。
“楚大人，是否开采？”吕文看向楚铭。
“开采吧。”楚铭不动声色。
“是。”沈义拱手，朝着阴暗一角下达命令：“你们谁去？”
“大人，小的去。”
铁铮上前，看起来是自告奋勇。
“就你去。”沈义背对楚铭等人，又是一瞬间的眼神碰撞。
但在【剑葫灵识】覆盖之下，两人动作又岂能逃过楚铭眼睛。
铁铮拿着铁镐爬入那狭小坑道，沈义压住心中悲痛，对着吕文躬身，随之又指向其他矿工，说道：“大人，要不要把这些人也清出去。”
“清出去吧。”
“谁要是乱说话，罚处两月工钱。”
“是。”
时间流逝，挂在穴壁上的火把摇曳，火光照在吕文、周荀脸上，是紧张，亦是惊喜。
“怎么这么久没出来？”吕文等的有些急。
“你进去看看。”周荀指向沈义。
“是。”沈义领命。
“你叫沈义对吧，带出上等景盐，本官有赏。”吕文说道。
“谢大人。”沈义躬身行礼，爬入狭小通道。
赏？
楚铭眸光闪动，只怕赏不了了。
狭小通道之后，别有洞天。
那名矿工并未在里面挖矿，而是在......奋力推动一块巨石。
但似乎，其力气不够，那巨石始终不曾动弹。
他没有声张，继续使用【剑葫灵识】观看。
差役沈义爬过通道，什么也不说，径直走到铁铮旁边，二人共同发力，推动巨石。
隆隆......
巨石滚动，竟然只响起极其轻微声音。
地上，铺满几层厚厚枯草，枯草尽头，是一个两丈多高的断层。
“哥，差不多了，你快走吧。”
巨石推至断层边缘，铁铮双目通红。
“小铮......”
沈义看着铁铮，脸上尽是悲愤。
“哥，不用再劝了，狗官害我爹娘性命，死有余辜！”
“要不是爹娘，我早就死了！”
“那些狗官今日一起下洞，机会只有一次！”
“若不能替父报仇，替母雪恨，我铁铮枉为人子！”
铁铮双拳紧握，语气却又突然悲凉：“哥......天大地大，希望你能替我去看看。”
二人重重拥抱，沈义忍着凄痛，钻入一个极其隐蔽的通道。
那个通道，通往外面，是生路。
洞中一切，两人对话、动作，皆在楚铭探查之下。
那颗巨石，再推动半分，将会跌入断层。
两丈多高断层，数千斤的巨石，一旦落下，整个坑洞，必然会发生坍塌。
很显然，二人早有预谋。
一人生，一人死。
报仇雪恨吗？
只言片语，楚铭便可确认，二人目标不是他，而是他们一群人。
或者说，是这景盐县的官吏。
楚铭没有出声，四下看了一圈，脑海中勾勒出塌方场面。
随之，他便计算出一处最为安全的角落。
“两位大人，壬字坑洞此前出现过上等景盐吗？”
楚铭假装随意的走动查看，缓慢靠向那处安全角落。
塌方他并不怕，但当前身份还是要注意下的。
利用安全角落躲避坍塌，更为稳妥。
孟振跟在左右，寸步不离。
至于金宇，从头到尾默不作声，仿若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没关。
反正楚铭走到哪，他就走到哪。
“壬字坑没有发现过，但甲字坑此前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