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在等下文,陈庆之便赶紧去后寝,跟萧衍禀报了初步的查案结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萧衍第一反应是无法接受,自己疼爱的儿子,能干出这种离谱到家的事儿来。
但想到萧玉姚和萧宏,萧正德和萧正则,他又气焰大消。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老萧家的家风出了问题,各个都是人才,干出什么事来都是有可能的……
又回想起萧综那不清不楚的身世传闻,杀子自救的冷血举动,他就愈发没法反驳陈庆之了。
“你确定是他吗?”萧衍颓然靠坐在床榻上,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
“只能说是嫌疑很大。”陈庆之严谨道:“但没有找到直接的人证物证,尤其是玉玺的下落。”
“对!”萧衍神情一窒道:“当务之急是把玉玺找回来。”
说着又发愁道:“但是老二上个月才离京,这就把他叫回来,会不会太伤他?”
顿一下又叹气道:“倘若真是他做的,会不会打草惊蛇?”
“会。”陈庆之肯定地点头道:“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玉玺真是豫章王偷的,他就算肯奉召回京,也绝对不会带在身上。”
“是啊,带在身上就是个招灾的货,留在稳妥的地方却是个保命的法宝。”萧衍深以为然道:“换了朕是他,也一样不会带回来的。”
说罢他看一眼陈庆之道:“那就只能派人去广陵暗查,把玉玺找回来了?”
皇帝又补充道:“朕的意思是,如果真是老二干的话。”
陈庆之暗暗苦笑,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皇上还会对萧综心存幻想。便沉声道:“去广陵势在必行,但暗查怕是不行。二殿下堂堂王爷,又是一州刺史,不正大光明的镇住他,非但查不出什么来,只会白白牺牲办案的臣子。”
“……”萧衍情知陈庆之说的是实话,但还是不情不愿道:“这样的话,天下人岂不都知道是我儿子偷的玉玺?”
“皇上,事到如今,赶紧把玉玺找回来才是最重要的。”陈庆之坚持道。
“不。”萧衍却缓缓摇头道:“不要让人知道玉玺丢了,才是最重要的。”
“金陵王气,又岂在区区一玺?”说着他仰头望着殿顶高高的藻井,语气飘忽道:“晋室东渡以后,开始也没有玉玺,不也一样好好的?得到玉玺之后,不也一样亡国?”
“……”陈庆之就佩服皇帝这点,特别会自我安慰。但一开始就没有,和在自己手上丢掉,能是一回事吗?
“只要保守住秘密。”萧衍喃喃道:“再让能工巧匠仿制一枚一模一样的,不就没什么影响了?谁还能验验真假不成?”
“皇上言之有理,”陈庆之苦笑一声,提醒他道:“可是破解‘祖龙之咒’不还得靠传国玉玺吗?”
“传说而已,朕参详了多年,也没参详出个究竟来。”萧衍叹口气道:“再说就算传说,也得凑齐了天子剑和传国玺,当年齐太祖都铸不成天子剑。朕又何德何能,办到他办不到的事?”
“……”陈庆之忽然明白了皇帝的心态。元旦那一场,皇上丢脸丢的太惨了,现在是一点不想再丢人现眼,甚至都宁肯自欺欺人了。
但他还是坚持道:“皇上,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果我们不全力以赴追回玉玺,一旦流落到北朝,对方必定大做文章,到时候说不定就能凭此缓过这口气来,重新稳住阵脚。”
“而皇上就要陷入自证和流言中了,就像个反复发作的脓包,令皇上再无宁日。”陈庆之抬头看着萧衍,伏身恳请道:“长痛不如短痛啊皇上!”
“……”萧衍定定看着陈庆之,好半天才缓缓问道:“你觉得,东西都丢了那么久,还有希望找回来吗?”
这才是他摆烂的根本原因。
“臣以为绝对有希望!”陈庆之仰头看着萧衍,有些话他不能说,但相信皇帝能明白。
萧衍也看着陈庆之,焉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萧综此番举动,已经清楚地表明——此子已经认萧宝卷作父,把自己当成了杀父仇人。
既然萧综以萧宝卷遗腹子自居,那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把玉玺给任何人的。
就算要卖给北朝,也得等他人到了洛阳,才能换个好价钱,要是玉玺先送去了,先别说卖个什么价,他人能不能到洛阳都是个问题。
所以玉玺极大概率,还在萧综身边。
萧衍最终长叹一声道:“唉,好吧,听你的。派钦差去,正大光明的查找。”
“皇上英明。”陈庆之忙赞一声,也退一步道:“也不用大张旗鼓,只需要跟二殿下亮明来意即可。”
“如此甚好。”萧衍这才展颜道:“就按你说的办,尽快派精干人手,持御赐金牌去广陵!”
“遵旨!”陈庆之沉声应下。
“至于你,计划不变,还是率军去彭城接应元法僧。”皇帝又吩咐道:“但动作上可以稍微慢一些,朕再给你一道密旨,一旦广陵有变,立即率军前往平叛!”
说着皇帝两眼露出杀气,微微咬牙道:“把那个小畜生给朕抓回来!”
“遵旨!”陈庆之又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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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衍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开始一连串动作。
首先是传国玉玺失窃的事情,必须绝对保密,所有知情者尽量灭口。实在没法灭口的,也要严厉警告,消息从谁那里走漏,就诛谁九族,绝不姑息!
对任元来说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没有在被灭口的名单里,坏消息是之所以没被灭口,是因为皇帝要派他去广陵找玉玺……那可是萧综的地盘,弄死他分分钟的事儿。
这下任元是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萧综性情凶残,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你们此行肯定危险重重。若是不想去,现在就可以说,我不会对你们有偏见的。”陈庆之按例是要客气客气的。
便听任元昂然笑道:“属下早就过够了安稳日子,正待‘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好,锐气不能丧。”陈庆之赞许笑道:“什么时候没了锐气,你也就没法再进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