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黑獭
任元三人之前只听杨忠说他爹战死,没想到原来是全家男丁只活了他一个……
再看说话的两人已是泪珠滚滚,杨忠扑通跪地给独孤信磕头道谢,哭到泣不成声。
“你我手足兄弟,这不是必须要做的吗”独孤信流着泪扶起他来道:
“我们翻遍了所有的尸体,问遍了所有的俘虏,最后得出结论,你应该是重伤逃走了。又找了你整整一个月,实在是找不到才罢休,还在你老家祖坟,给你立了衣冠冢呢。”
说完他紧紧握着杨忠的手问道:“阿忠,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杨忠便将自己一路逃到泰山,濒死之际被吕苦桃所救,养好伤便跟她成亲的经历,讲给独孤信听。
“好啊。你竟然偷偷成亲了,欠我们一顿喜酒知道吗!”独孤信终于听到点儿好消息,红着眼圈笑道。
“你们都还没成家”杨忠轻声问道。
“那可不,我们几个还都单着哩。”独孤信道:“干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计,不能坑了人家闺女不是”
“如果是你的话,我觉得没有闺女会觉得被坑了。”陈霸先终于捞着插句嘴。
“没错。”任元点点头。
“哈哈哈,彼此彼此。”独孤信也对英气勃勃的任元陈霸先印象极好。
“我是想着全家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了。得赶紧成个家生个娃,不能让老杨家绝后啊。”杨忠苦笑解释道:“可惜起个早五更,赶个晚大集,到现在也没生下来。”
“别急,好饭不怕晚,你将来肯定有儿子。”独孤信笃定地安慰道:“将来咱们做个儿女亲家。”
“承你吉言。”杨忠笑笑,接着道:“不怕你笑话,我那时是真心想藏在泰山深处过一辈子,一点都不敢想报仇的事情。”
“完全理解,这世道报仇太奢侈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独孤信深有同感地叹息道:“就说我家吧,起先跟着贺拔军主,一起效忠朝廷,还斩杀了破六韩拔陵的大将卫可孤,结果引来……义军的报复,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我要不是运气好,碰上了宇文大叔,估计早就被鲜于修礼杀了。现在不还是老老实实给葛荣效力,哪敢想报仇的事情”独孤信说完,又问道:
“不说我了。还是继续说你,既然在泰山过起了小日子,那怎么又出来了呢”
“唉,后面的事情就更离谱了。”杨忠苦笑道:“那年我两口子刚成亲,就碰上南朝趁乱北伐,裴帅一路打到了东平。官府组织乡勇抗击,我两口子也被拉了壮丁。”
“结果刚一交战,官军就溃不成军,当官也骑马跑路,把我们这些壮丁丢给了南军。幸好裴帅不嗜杀,将青壮人口掳回了南朝,我两口子就这样稀里糊涂成了梁人。”
“到了南朝,壮丁们就被分去当兵。我运气不错,没有被送去前线,而是留在了建康,当上了勾陈司的捉刀使。”杨忠接着介绍道:
“后来,在出任务的时候结识了这几位兄弟,再后来他们也加入了勾陈司……”
“这么说你们是南朝的细作喽!”杨忠正说着话,就听门口炸响一声暴喝。
众人回头一看,便见来的是一条黑铁塔般的大汉。那黑大汉喊得气势汹汹,脸上却激动的眼圈通红,化作一阵风冲进来,一把熊抱住杨忠,还不停嚷嚷着:“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国了!”
“你个黑獭还不是一样当了反贼”杨忠反唇相讥,却紧搂着黑大汉,然后两人放声大哭起来。
“你个臭奴奴,可想死爹了。”
“你个死黑獭,也想死老子了。”
独孤信被这对共轭父子闹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跟任元等人解释道:“这个黑大汉是阿忠同年同月生的好友,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大号叫宇文泰,是洛生哥的四弟。”
任元心说好家伙,原来这位更是重量级。
宇文泰加入进来后,杨忠又得把经历从头再讲一遍,当然要问起他家的情况。
“六镇起事后,咱们武川镇的军主贺拔大叔不愿背叛朝廷。于是便跟我爹合谋,率州里豪杰舆珍、念贤、乙弗库根、尉迟真檀等,招集义勇,袭杀了卫可孤。在那一战中,我大哥战死了。”
“谁知刚刚驱逐了卫可孤部,武川又遭到了铁勒的入侵,在率军抵抗时,贺拔大叔战死。于是,我爹率族人去中山避难。”
“孝昌二年正月,怀朔镇的鲜于修礼在定州左人城起义。这回我爹决定接受他的邀请,加入起义大军。”宇文泰苦笑一声道:“当时也实在没办法了。一大家子几百口人坐吃山空,必须得找个饭辙。”
“理解。”杨忠点点头,他在大梁又何尝不是日子人呢
“结果也是倒霉,又在前往左人城途中遇上了官军……虽然我们是在投义军的路上,但我们还没投呢,就遭到官军不分青红皂白的袭击,结果我爹和二哥阵亡,我跟三哥还有独孤幸免于难,逃入左人城,加入了义军中。”
“鲜于修礼死后,我们又跟了当今天子,之后这几年,我们在沙场里打滚,一直刀头舔血到现在。”宇文泰说着笑道:“不过我和独孤身上居然一处伤都没受,你说神不神奇”
“这说明你们福大命大,造化大。”杨忠道。
“那是……”宇文泰便自豪道:“现在我三哥被封为渔阳王,我现在也是王弟了,罩着你没问题!”
“人家阿忠已经是南朝的军官了,哪用得着你罩”独孤信笑道。
“我说你怎么来了都不敢见我,原来是当了叛徒心虚啊!”宇文泰又揶揄起杨忠来。
“我心虚个屁!”杨忠见到自己儿时的伙伴们,整个人气场都放开了。“我们这次来,又不是公差,而是办私事儿,有什么心虚的再说你也没有立场笑话我。”
“那倒是,反贼和叛徒半斤八两,谁也没法笑话谁。”宇文泰便朗声笑道:“这大老远的上千里路,到底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