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再猜猜他是谁?”
林昭还没猜出,又听身边的叔叔笑道:“这位是顾总督,那些人可都是他的部下。”
林昭怔住,片刻之后,真心实意感慨:“顾总督……叔叔好厉害。”
顾青川哪里情愿用这些名头唬住一个小孩,斜瞥了徐昌一眼,又问她,“你吃了晚饭不曾?”
林昭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只吃过半包点心,早就开始饿肚子了,只是林瑜教过她,不能随便吃外人给的东西。
她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吃过了,叔叔们继续下棋,我先回寮房去。”
她忙不迭转身,两手捏着衣摆,想起什么,又急忙放了下来,攥着两个小拳头匆匆出了门。
哒哒的脚步声走远之后,徐昌这才称奇,“原来是个小姑娘。五六岁大的孩子竟然有这样强的防备心。”
顾青川的目光缓缓从门口收回,落于棋盘之上,漫不经心的口气:“难得,你倒是还有闲心管旁人,长沙府中都有人把孩子送出来了,你预备如何?”
徐昌任江南巡抚,长沙府是预定了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此事于他颇为棘手,放在往年,商户起哄杀了钦差的事情也并不少见。他势单力薄,故而要来找这位发小帮忙。
“现在长沙府的知府江连盛你也知道,十年前花千金考中的举人,家里做过海上贸易,这些年在小地方转了几圈,总算转到了长沙府。此人行事一向阴险毒辣,想必没那么容易让人坏他的事。”
徐昌信手捏起一枚黑子,“我前日已经派了探子扮做农户混入城中,等明日他们回来,看事态如何,再与你做商议。”
“如此也好。”顾青川拂手理了理衣袍,起身出门,“去歇了。”
徐昌看着空荡荡的棋盘,视线追出门外,“这棋还没开始,你不下了?”
他摆了摆手。
徐昌到门口时,廊上人影已经远去,灯笼的光虚落在廊道,映出朦朦一层灰。许裘倒是还在外边。
徐昌走过去,从袖中摸了一把瓜子给他。“许护卫,五年前道观起火一事,莫非都是真的?”
此事等闲不好打听出来,他在那等偏远之地拼拼凑凑,也只知道个模糊的大概。
说是顾青川退了与礼部尚书家的婚事,这些年也不再续娶,国公府的老太太已经急到不着急了。
许裘默默点头,不好多说,只道:“夫人去后,大爷便将她的灵牌摆进了宗祠。”
难怪。
徐昌叹了口气,“我说你家大爷明明看着没什么变化,往那儿一坐,却像个孤家寡人似的,也不知那姑娘什么来历,竟有这样的本事。”
听到前半句,许裘附和点头,大爷现在可不就是孤家寡人么。
后半句入耳时他才察觉不对,忙拉住徐昌的袖子,“徐大人,您可千万别在大爷面前提起夫人。”
“放心,放心。”徐昌拍拍他的肩,笑道:“我心里都有数。”
*
夜深的时候,窗外一声寒鸦凄厉。
寒风过了窗棂,顾青川躺在道观的矮床上,久久未能合眼。道观的床榻固然薄硬,他却并非时时讲究之人。军中赶路扎营时,也曾合衣席地而眠。
寻常遇到这种时候,多闭一闭眼,也就熬过了这夜。可这回不知怎么,尤为难眠,索性换了外袍,推门出户。
秋水观已经没有香客过来,成日只两个老道洒扫,许多地方都荒旧不堪。
道观外面的坪地种了一片佛肚竹,疏疏竹叶的叶端盛着滴点月光,夜风袭过,带着月辉也萧萧晃动。
恍惚回到了好些年前,碧梧居后也有这样一片竹林。只不过那时在六月,他眼伤尚未痊愈,林中隐约现出一抹青碧的影,静阒无声,提着一盏灯笼轻轻走过,像是从哪里出来的精魅。
他细看了一看,才瞧见前面也有一道身影,倔生生地立在那儿。
顾青川到她身边,“在等你娘亲?”
林昭是躲着采珠,偷偷溜出来的。这里能望见山下的长沙府,她已经站了许久,也望了许久,这会儿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重重点头。
“嗯,娘亲明日来接我。”
顾青川没有劝她回去,解开自己身上的大氅,叠了两叠,给林昭披上。他们身形相差太大,大氅仍有长长一截拖在地上。
他看了眼,“就让它这么拖着。”
披上后确实暖和不少,林昭微笑,露出一点好脸色,“谢谢叔叔。”
道完谢,她又转去望着山下。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如此安静乖巧的孩子。少顷过去,顾青川忽而听见身旁稚嫩的童声:
“叔叔,你这些年过得一定很苦吧?”
他怔了一瞬。
这些年陆续打了许多仗,声誉和赏赐源源不断都流进了他手里,许多人都欣羡不已,可偏偏这么一个小孩儿,却来问自己苦不苦。
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