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可多 作品
第7章 秦氏祖祠（二）
「小满是他的字。」夏超说，「秦厌，我听过这个名字，还有秦翟，都是你们秦家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秦厌……」秦尚远愣了一下，「字，小满？」
「秦小满，是秦氏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家主之一。」纯阳微笑，「作为和秦翟一起，唯二两个窥天者，他们死后无法受到后世的香火供奉。」
「至于其他的灵位，则是秦氏没落之后，堆放在这里的。」纯阳说，「为了摆脱那个烙印，秦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烙印？」
秦尚远愕然。
难道就是所谓的，对「命定之死」的恐惧？
老爸和老妈拼死也想自己摆脱的堕神躯？
也因此有了圣女的诞生？
「堕神躯也好，所谓的无名之神也罢。」纯阳缓缓说道，「总之就是和秦氏血脉深深绑定的那种东西，秦氏的寄生物。」
「堕神躯……是秦氏血脉的寄生物？」秦尚远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这件事，我想秦家主应该比谁都清楚。」
纯阳微微低眉，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拍上秦尚远的肩膀。
秦尚远正在诧异，纯阳已经从他的肩胛骨摸到了后脊柱。
圣女也看愣了，按理说作为秘书，她不应该让陌生人随意触碰秦尚远的。
「秦家主现在，大概已经到了元婴、化神的阶段，短短经年如此神速，惊为天人。」
「不过等到堕神躯彻底解放，六只羽翼恢复如初，你的灵魂也会被复生的神祇碾得粉碎。」
「这副锻得极好的肉体，自然会为祂所有。」
如此骇人的信息，就这么轻描淡写从纯阳的口中说了出来。
「元婴？化神？」夏超本就摇摇欲坠的世界观再次受到冲击，「道士你修仙呢？」
「成魔路，与修仙道何异？炼金，与炼丹何异？」纯阳笑笑，「纵然些微分别，也不过是遣词不同而已。」
始终沉默不语的秦尚远，此刻犹疑着开口：「你是说，我会死？」
「肉体虽存，而灵魂寂灭，」纯阳说，「自然是与死无异。」
「堕神躯，这个秦氏的寄生物最终的目的，便是占据秦氏的肉体苏醒，苏醒那天，就是秦氏的灭顶之灾。」
纯阳顿了顿。
「作为秦氏不世出的天才，秦厌和秦翟当初的地位比夏氏的夏守更甚。」
「他们意识到了这件事，然而抗争了一生，也终究没能摆脱。」
纯阳将秦厌的牌位交到秦尚远手中。
「秦家主若是有心，贫道可以暂时替你压制那头恶魔。」
细长的丹凤眼和秦尚远的目光对视。
「那头恶魔。」
在圣女和夏超听来，或许就是纯阳道士口中的「堕神躯」。
但秦尚远清楚，纯阳知道艾无常的存在。
那双丹凤眼看透了自己。
意识星海。
秦尚远睁开双眼。
他正站在海面之上，脚下是流沙一般，波澜寂静的浩瀚星空。
面前是空空的小屋子。
屋子前的阶沿上，手和脚都戴着镣铐的少女披头散发，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来的狗尾草，双目无神地注视着远方。
然而那无神的目光触及到秦尚远的瞬间，却悄悄亮了一下。
「你来干什么？无聊了？」
艾无常朝旁边挪了挪，给秦尚远在台阶上空出一个位置。
秦尚远沉默地走来，又一声不吭地坐到艾无常身边。
他才发现艾无常是在看意识星海之上的太阳。
这里的太阳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永远都不会坠落，但也永远无法触及。
自己晋升逆位骑士，艾无常也跟着获得了某种自由，可以从海底的大殿中出走，来到海面之上自由呼吸。
这就是纯阳所说的……堕神躯的逐渐解放么？
艾无常作为恶魔，和堕神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当初和那些人一样，想方设法地诱骗自己走向恶魔路径……最终目的也是彻底唤醒堕神躯么？
还是说其实她就是那位无名神祇本身？
只不过是幻化了一个漂亮女孩的模样，方便诱拐自己这个纯情少年，替祂实现千年复生大计？
里斯本和自己说了那么多，也不过是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在欺骗自己么？
就像安帕欺骗路西法那样？
但说一千道一万，若是真的像纯阳所说的那样，那么自己和艾无常走到最后唯一的结局……
就是堕神在他体内复苏，而身为秦尚远的灵魂彻底死亡。
所以当初为了拯救苏柏和芙罗拉选择走上恶魔路径，对他而言也不过是饮鸩止渴么？
但那时进退维谷，除了这样，也别无他法了。
这就是命运的枷锁。
看似有无数的选择，其实能选的只有唯一一个。
现在纯阳又给了他新的选择，压制艾无常，舍弃堕神的力量。
面对新的可能，自己又该怎么抉择？
是要一条路走到黑……还是弃暗投明？
「我不是那位神祇。」
艾无常看着远处的太阳，猩红的双眼从未有过的清澈。
沉默思考中的秦尚远一愣，诧异地转过头。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秦尚远问。
「那个道士跟你说的，我都听到了。」艾无常说，「我只是祂坠落时分离出的一股力量，未散而已。」
「那你究竟是什么恶魔？」秦尚远直言不讳地问。
「不能告诉你。」艾无常回答。
这一次她没有说自己忘了，而是直接告诉秦尚远说自己不能回答。
秦尚远凝了凝神。
艾无常没有说谎。
「为什么不能说？」
「这是一份契约，如果你知晓了我的恶魔名，那堕神躯就会直接吞噬你的灵魂。」艾无常说，「秦尚远就会消失。」
「所以你其实有很多次机会，大可以把名字告诉我，」秦尚远和艾无常并肩坐着，「但你没有。」
「嗯。」
「为什么？」
「本来是打算这样做的。」艾无常笑笑，「但人类的躯体太脆弱，堕神躯就算复生，也不过是以最残破的状态，就像冰海上的那头魔胎一样。」
「嗯？」
「后来呢……我忽然就不想了，就算你真的炼造了足以承受堕神躯的肉体，我也不打算把我的名字告诉你。」
「为什么？」
「不愿意就是不愿意……需要理由么？」
「不需要么？」
「不需要。」
「恶魔路径走到最后，我还是会死。」
「到时候会有别的办法。」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
秦尚远问出了这个问题。
毕竟恶魔最擅长的，就是欺骗。
艾无常愣了片刻，才不着痕迹地叹息了一声。
什么也没说，她用手托着脸颊，侧头轻靠在秦尚远的肩膀上。
手脚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
「你不会是害怕被再次封印，现在跟我装可怜套近乎吧？」
秦尚远和她一起眺望像是沉入海底、又像是沐海而出的太阳。
「我和芙罗拉不一样，她会装可怜会卖萌，我不擅长，我只擅长打架和***。」艾无常说，「如果你真的准备这么做，那就陪我再看看这海上的太阳吧。」
「……」
秦尚远心中微微一动。
是该相信这个和自己已经相处一年的恶魔，还是独守在二王庙里的道士纯阳？
纯阳给秦尚远的感觉自然是可信的。
但如果彻底封印了艾无常和堕神躯……单纯以自己目前的炼金造诣，很多事情也依然无法完成。
这样一来，自己和里斯本签订的契约就会受阻。
单是权衡利弊的话，或许拒绝纯阳，继续利用堕神躯是当下更好的选择。
如果不权衡利弊，单从私人感情来看……
心中一根银针落地，秦尚远收敛心神。
「你每天就只是上来看看太阳么？之后搬进去住吧。」他回望了一眼背后的小屋，「反正那妮子不在，你替她住着，平时开开电脑什么的，免得到时候她回来，东西都长霉了。」
艾无常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静静地靠在秦尚远的肩头。
红瞳旋转。
「不，你还是和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