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袄德教的纹章。」

    夏蛮儿心明眼亮，遥遥认了出来。

    「果真是袄德教……虽然不大，但在长安好歹也算是入流的教派，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夏虎萌皱了皱眉。

    「阿姐，蛮儿话只说了一半。」

    夏蛮儿微微一笑，也不顾监牢的血污，迈步走了进来。

    那个被秦尚远撑住的胡人横瞪了她一眼，夏蛮儿一个寒颤，下意识挽住秦尚远的手，瑟缩躲在了他身后。

    她细细打量着胡人脖颈上的纹章，眼中仿佛有什么敲定了。

    「袄德教崇拜烈火，烈火象征太阳。」

    夏蛮儿缓缓说。

    「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信仰里存在两位至高的神明。」

    「两位神明？」

    周围的胡人一阵骚动，显然是夏蛮儿的话戳中了他们的软肋。

    「这两位神，都自火焰中诞生，但一位象征黑暗，一位象征光明。」

    夏蛮儿继续讲述。

    「黑暗的烈火和光明的烈火交织，先是黑暗的神明盗取了光明神的冠冕，千百万年后，光明神从沉睡中苏醒，和黑暗神开启了神战。」

    「神战没有结果，袄德教的圣经最后也转而讲述起其他的故事。」

    「白烈火名为"埃十克"，黑烈火名为"伯佐尔"。」

    「长安城无论是袄德教徒、还是袄德寺，信仰供奉的都是白烈火"埃十克"。」

    夏蛮儿看向那枚火焰纹章。

    「这是黑烈火，伯佐尔的纹章。」

    「黑烈火……伯佐尔？」秦尚远眯起双眼。

    「不过这也就是能直接查阅到的信息了，」夏蛮儿说，「更多的，还需要他们自己说出来。」

    「可不管怎么用刑，他们都不开口。」夏蛮儿叹息道。

    「身体上的痛苦不管用。」秦尚远用小刀割开手指，血液凝聚，燃起了火焰，「那灵魂上的呢……」

    看到秦尚远指尖的血焰，木架上一阵骚动。

    这些胡人面露恐惧，似乎认出了这是什么手段，身上也仿佛骤然间迸发出了巨大的力量。

    「伟哉黑烈火！」

    胡人们红了眼，疯魔似的大吼。

    「伟哉……伯佐尔！」

    明亮的火光猛地在胡人们身上腾起！

    那些身体被某种膨胀的气体悉数撑开，像是极度膨胀的蛙腹。

    「退后！」

    秦尚远瞳孔骤缩地大喊。

    夏虎萌脸色骤变，一把将夏蛮儿朝门外推去，以身做盾扑倒了她。

    中级炼金矩阵迅速在秦尚远身前成型！

    一道金色的坚固屏障轰然展开！

    嘭——！！！

    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整个坊间楼宇都随之震颤。

    可热闹的布政坊内，这声响动只被当做了再寻常不过的声音。

    银虎卫带着刀，迅速涌入了狱室，可一切都在瞬间结束了。

    爆炸被狱室砖墙和炼金屏障挡在中间，砖墙背后就是坚实厚重的土地，砖体霍然炸得凹陷进去，零零碎碎。

    炼金矩阵虽然成功抵挡，但也被剧烈的爆炸震得四分五裂。

    作为矩阵的缔造者，秦尚远成了狱室中唯一被爆炸波及的人。

    秦厌的整条手臂都被炸得绽开，骨肉之间只剩一些筋肉堪堪悬连着。

    血肉早就模糊作了一团，浓血沿着肉间的白骨缓缓滴到地面已经被烧成灰的干草上。

    夏虎萌和夏蛮儿看到这一幕，脸上的惊忧已经压不住了。

    两个女孩来不及整理仪容，慌张地扑了过来。

    「小满哥哥！」夏蛮儿心疼极了。

    「快叫医师！」夏虎萌心急如焚，扭头对着领头的银虎卫喊。

    夏蛮儿柳眉浅皱，低低地说：「阿姐，我就是医师。」

    秦尚远和夏虎萌不约而同地抬头。

    秦厌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

    黯色蔷薇！

    夏蛮儿和夏蔷柔一样，是黯色蔷薇的魔女！

    她掌握着回复魔法。

    虽然猎巫潮在一千年后才会开始，但这时候的长安，也有黯色蔷薇的存在。

    秦尚远暗暗地想。

    夏蛮儿低垂眼帘，看向身后的银虎卫与当值：「诸位都出去吧，留我们三人在这里就好。」

    「等等。」

    秦尚远眼角抽搐，忍着疼痛。

    「胡商自爆，纵火案的线索断了。」

    「银虎卫听令，即刻起联合南北衙禁军，搜查整座长安的所有袄德寺，凡有异样火纹的，立刻捉拿相关信徒，封查寺宇。」

    「还有，暂停……不，重点关注坊街间表演喷火的波斯胡人。」

    秦尚远咬咬牙。

    这些「黑烈火」伯佐尔的信徒千里迢迢从波斯赶来，不可能只为了炸一个西市，也不可能只有这么几个人。

    从表现上来看，他们更像是无法自控，受到操纵的傀儡。

    这通天的上元灯火中，还藏着别人。

    「是！」

    银虎卫和当值迅速应声，退出了狱室。

    「蛮儿是医师？」四周静下来，夏虎萌才问道。

    「阿姐不知道，蛮儿现在，会了些拂菻国传来的巫术。」

    「拂菻国」，是唐朝人对拜占庭帝国，也就是东罗马帝国的称呼。

    而拜占庭的前身，是戴里克先统治过的罗马帝国。

    秦尚远的记忆里，龙桃说黯色蔷薇现存的魔法书，都是来自于戴里克先之后。

    这个皇帝继位后将大部分的古籍都给烧掉了，只留下了和「治愈」有关的魔法卷轴，导致魔法师协会到最后成了医疗机构。

    而这些魔法，在唐人口中自然就成了「巫术」。

    夏蛮儿不再多说，她身后，从发髻扦插的发簪中轻轻取下一支。

    那支簪头上，嵌着一颗明晃晃的猩红宝石。

    贤者之石。

    或者说，哲梅乌矿晶。

    「伟居于黄金国的存在……」

    熟悉的咒语。

    银蓝色的圆阵果然旋转着展开。

    其中包含着无数来自西域的神秘符文。

    一股暖意包裹了秦厌血淋淋的手臂。

    血流止住，皮肉也在缓缓修复。

    但这样的消耗对身子骨本身就弱的夏蛮儿显然不小。

    魔法阵的光亮越发细弱，堪堪将大伤修复之后，就如同被风吹落的花瓣般消散无踪了。

    「咳咳……」夏蛮儿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小满哥哥。」

    「我带你去休息。」夏虎萌将夏蛮儿横抱起来。

    「不碍事的。」夏蛮儿摇摇头，依偎在姐姐怀里，「阿姐带蛮儿去署堂坐会儿就好，小满哥哥剩下的伤……靠他自己可以完全恢复了。」

    秦尚远看着尚未完全治愈的手臂，一阵暗红闪过。

    【准备好了么？妾身准备来修复啦！】

    艾无常很是兴奋，蠢蠢欲动。

    秦尚远无奈地笑了笑，捏起手掌，魔灵缠绕。

    肉绽皮开的手臂，此刻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行起最后一轮的修复新生。

    秦尚远心中微微一动。

    秦厌的身体强度很高，至少应该不比自己低。

    难道他也是攀爬者？

    「迅鹰来书！」

    狱室的门被霍然推开。

    通传执着一张信笺，大口喘气。

    「虎卫中郎将信！」

    「西市胡姬歌尔灿，已由花鸟使领送大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