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可多 作品

第39章 上元节(二)

    「我听说啊......」

    「说是含元殿前有几道春雷劈下,响声震天,劈坏了栖凤阁的一角!又说后面的紫宸殿,陛下的寝宫附近一夜花开,遍地都是……」

    燕拙像是亲眼看见了一样,描述得绘声绘色。

    说完,他煞有介事地咂了咂嘴。

    「我听说小满兄手眼通天,应该知道其中隐情啊。」

    两人相识几年,秦厌把燕拙的背景调查得一清二楚,但燕拙对秦厌却不太了解,只隐约知道他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

    多有钱不知道,不过单是「秦」这个姓就得让燕拙高看一眼。

    燕拙大概听过一句不知是什么时候的民间流言。

    说:「京兆秦夏,逾天尺五。」

    意思就是说在都城长安这个地方,秦、夏这两个姓氏,甚至比天还要高出五尺。

    但这种流言也未必太玄乎,当今天下有什么姓氏,能逾越李姓的?

    那不就僭越了?

    不过就算秦厌不是那个「逾天尺五」的秦家人,也应当知道一些自己未知的消息。

    因为根据燕拙的长期观察,他猜秦厌应该在大理寺身居要职。

    秦尚远笑了笑,看向远处驶来的大辇,淡淡喝了口酒。

    「对我们这些百姓而言,皇宫轶事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岂敢妄论?」

    燕拙脸上一阵失落,见秦厌依旧不肯说,也就叹了口气。

    「唉,天有异象,昨晚说不定……发生了什么祸事!」燕拙颇有些文人愤懑,独自饮酒。

    「子瑜兄,你昨晚喝醉了吧?睡得很死么?」秦尚远问。

    燕拙一愣,脸上露出被看破的尴尬:「在、在醉尘居小酌了点……」

    上元节三夜没有宵禁,他反正是放开了手脚。

    昨晚在西市醉尘居豪掷千金,喝了个酩酊大醉。

    他清了清嗓子,招来身边的仆人:「昨晚可有异事发生啊?」

    仆人愣了愣:「昨夜大雪,燕公子在醉尘居喝了一夜的酒、听了一夜的曲,太平长安啊。」

    「一夜酒曲,这就是你的小酌?」秦尚远看向满脸涨红的燕拙。

    「下去下去下去!」

    燕拙面子上挂不住,赶紧将仆人招呼走。

    随后又朝秦厌露出憨笑。

    「哈哈!果真是捕风捉影!我就说嘛,我这锦绣大唐,怎么会有异事发生!太平长安!太平长安!」

    「陛下的辇车过来了!」

    楼下不知是谁大喊。

    听到这一嗓子,酒肆周围的人停下手中的事,纷纷看过去,对着辇车上的皇帝行礼,送去庆贺。

    燕拙当然也不例外,他赶忙扯了扯秦厌的衣袖。

    「小满兄,陛下来了!」

    但秦厌并不为之所动。

    整条街所有人都在行礼时,独他一个人在淡淡地喝酒。

    小满兄竟如此目无君臣之礼,燕拙急得心中大叫,但也没办法,辇车行来只能仓惶行礼。

    抬眸的瞬间,他忽然注意到了。

    那位目空一切的皇帝陛下,淡淡地朝自己看了一眼。

    燕拙心中「咯噔」一下。

    心中惶恐片刻,他才意识到。

    陛下看的并非自己……

    而是自己身边,那个淡然饮酒的秦厌!

    然而陛下只是看了片刻,便像是没看到一般,移开了目光。

    被那位九五之尊看了眼,燕拙背后早已经汗然。

    可秦厌仿佛无事一般,居高临下的眸子淡淡从辇车上移开,轻轻放下了酒杯。

    京兆秦夏,逾天尺五。

    那句流言又无端出现在了燕拙的脑海里。

    「子瑜兄,那可是你约的林家女眷?」

    秦厌指了指楼下,人群中一位身着襦裙、靥面妆容的年轻女孩。

    她背后跟着几个仆从,正悠然自得赏着宝盖下的花灯,像是在等谁。

    燕拙朝楼下一看,眼睛忽然亮了。

    「哟,果真是……诶不过,父亲给我俩定的亲事,小满兄如何得知的?」

    燕拙抓起酒杯饮尽残酒,也管不得秦厌怎么知道的了。

    他只知道不能让这女孩等太久。

    「小满兄,下次再喝酒啊!这次先失陪啦!」

    这胖子在桌上随意丢下了几枚银铤当做买酒的钱,拉着家仆就朝楼下去。

    「没事,找我的人,大概也快来了吧。」

    秦厌看着燕拙远去的背影,淡淡说。

    「有点醉了。」秦厌让秦尚远摸了摸发烫的脸。

    「哈?」秦尚远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个贵公子,「你说什么?」

    秦厌转过头来,双颊微红:「我说,喝醉了,我们不能再喝了。」

    「你酒量也这么点儿?」秦尚远厉声质问,「不对我为什么要说"也"……」

    上楼到现在喝的酒不过三杯。

    「那你在风月阁怎么喝一晚上的!」

    「起初喝了几次,醉得实在厉害,」秦厌苦笑,「那些女孩知道了我不善喝酒,所以之后就算我强点酒水,也只会给我送茶来。」

    「你很能喝?」秦厌反问。

    「海量。」秦尚远即答。

    「……」

    秦厌笑而不语。

    「摩洛克的魔骸,不管了么?」秦尚远问,「任它留在皇宫?」

    秦厌摇摇头,望向那座皇宫。

    「那里是普天之下所有百姓惶恐,以及诸国臣服的地方,如今大唐极盛,这些磅礴的精神力量,也是压制摩洛克魔骸的最好手段。」

    「民众的惶恐和诸国的臣服……也能凝聚成有实的力量?」秦尚远缓缓问。

    「这是"帝威",历代人皇所具有的特殊领域,由国力强弱决定帝威的强弱。」秦厌低眉,「虽然并不能直接赋予皇帝力量,却可以压制许多邪祟之物。」

    「你也是炼金术师,精神的力量,不需要我向你多解释。」

    「那要是李隆基真把那玩意儿碾成粉,兑水喝了怎么办?」

    「不会的。」秦厌看向酒肆楼下,一个魅然狡黠的俏影忽然闪入了酒肆,「他现在,大概已经忘了昨晚发生的事了。」

    和秦厌用的是同一双眼睛,秦尚远自然也看到了。

    但他觉得自己看错了。

    那个本该被献给李隆基的胡姬,此刻正提着裤裙,冲撞人群,光着脚啪嗒啪嗒直奔二楼。

    店内送酒菜的小厮被她撞得晕头转向。

    路过的酒客纷纷朝她看去,被这胡姬的美艳锁住了目光。

    但胡姬眼里显然容不下别人。

    她的眼里,只有坐在窗边的那位公子。

    「秦厌……秦厌!秦厌秦厌!!秦厌秦厌秦厌!!!」

    万众目光下。

    胡姬大喊着,一头撞进了秦厌的怀里。

    「噗——!!!」

    秦尚远刚喝下的茶水,被这一记头槌给撞得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