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捐学校?”
刘爱军还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嘟囔道:“这也没喝酒啊。”
钱度无语道:“您看我像那种醉酒后胡咧咧的人?”
捐学校是钱度左想右想才想出来的花钱办法,做人做事不能老往赚钱上想。
就像他这名字,当初不就是钱老爷子提醒他,赚钱要有个度,才起名钱度的。
钱永远也赚不完,除了赚钱供个人享受外,钱度觉着做点对社会有意义的事也挺不错。
刘爱军家住筒子楼,儿子也已经结婚出去单过了,女儿也嫁了出去。
下班回家,家里就老两口生活,刘爱军的爱人方代英给他们炸了盘花生米,炸带鱼,一盘大葱炒鸡蛋和一盘青椒肉丝。
刘爱军拿捏不准钱度的路数,只能先招呼上饭桌,边吃边聊。
“我家这伙食就这条件,你小子可别挑。”
钱度‘嘿嘿’道:“那不能,这伙食还差啊,比我吃的好多了。”
“少来,就你那川菜酒楼我又不是没去过,这几盘菜连菜单都上不去吧、”
刘爱军说着,拿出一瓶全新未拆封的红星二锅头,边倒边问道:“你小子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捐学校来了,钱多的没地方花了?”
“...呃”
钱度一噎,属蛔虫的啊,这也能看出来?
方代英在一旁笑道:“小度啊,听说前阵子你爷爷大儿子一家回来了?”
钱度点头应道:“本来是想着赶在年关前,回来跟老爷子一起过个年的,可惜老人已经不在了,这不待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又走了。”
“那,没跟你说什么?”
“倒是问过我要不要去国外看看,算是承认我这么号亲人了吧,不过出国是不可能出国的,国外哪有国内好,出不了一点。”
方代英看了一眼老伴,碎叨道:“其实出去看一看,长长见识也没什么不好的,不过小度,你是北大经济系的大学生,国家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才,不能出了国好家伙一看外面多好多好,就不愿意回来了...”
钱度干笑了声,稍微有点尴尬。
方代英说的不是别的学校,单就京城而言,这年头公派出国本来是出去深造的,可最后选择不回国的,人数最多的学校其实就是北大。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人之常情,国外的高楼大厦,灯红酒绿,白领们衣装革领,高喊自由的环境,的确很容易让人迷失其中。
一边是牛奶面包,一边是大碴子粥配窝窝头,其实选择起来相当简单。
回不回来是个人的事,可很多人忘了当初读大学时的初衷和梦想,或者他们的初衷本来就是单纯的为了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他们忘了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培养一名高端知识人才需要消耗多少资源。
公派出国,学有所成回国报效国家,结果谁成想一去不复返了。
刘爱军咳嗽了一下,接茬道:“出不出国还得看自己的选择,就凭你小子每年给街道里的贫困户送煤送衣服,就不是一去不复返的那号人。”
几百斤的煤炭,每人每年一套棉衣,两袋水果。
钱度不知道的是,家里有老人的,年年这么收,竟然还想着给他弄个牌位供起来。
这会儿的贫困户可不是一张纸盖个章就是贫困户了,说贫那是真贫,就钱度捐的这些,对他们来说绝对解了燃眉之急。
钱度嗦着带鱼,腼腆的笑道:“咱现在改开如火如荼的进行着,我相信不出三十年,肯定会赶超国外那些发达国家。谁出去是谁以后没那福气。”
“你啊,”刘爱军拿着筷子指了指他,笑道:“希望跟你说的一样吧,三十年,嗯...我们老两口还能等到那一天。”
“您和方婶这身子骨瞅着比我还好,以后享福过好日子的时间多着呢。”
钱度这嘴甜的跟个沾了蜂蜜的筛子似的,兜也兜不住。
家长里短一顿唠,这顿饭吃的相当开心,完事儿才继续接上捐学校的话题。
钱度本意上是想在京城或者城郊捐的,可刘爱军觉着不妥。
“你愿意掏钱建学校当然是好事儿,可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咱大首都缺那一所学校?”
钱度挠了挠头,都不用细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他光想着花钱做好事了,可没考虑到这茬。
“刘叔,那您的意思是?”
“去周边省份的贫困县,那里才是真正需要教育资源的地方,你的一所学校,能造福不知道多少后代子孙,教育对国家来说能培养人才,可对个人而言,读书是能改变一个人命运的事儿,功在千秋!”
钱度连忙摆手:“您这说的也太夸张了,功在千秋当不得,刘叔,说实在的,我就是钱赚的有点太多了,刚开始还好,可现在总想着不能只顾自己吃喝享乐吧,所以想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没想那多么多么伟大的事儿。”
刘爱军笑看着他:“难得你小子赚了钱,还这么实诚,我家老爷子之前看报纸,还打听过你呢。”
“不能吧?”钱度有些受宠若惊。
“你高考那阵,还有之前的服装厂现在的服装公司,隔三差五就上一上报纸,老爷子虽然眼睛不好,可每天都有人念给他听,你小子的名字还想瞒得住?”
这个世界就是一张巨大的网,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做了,被有心人注意到,会扒个干干净净的。
钱度早就料想到这一步了,吴军明那边就是他自己主动交代出去的,好在现在也不用担心什么,安心大胆干就是。
至于说去见一见刘老,钱度是想都不敢想的,连提的念头都没,自己算哪根葱啊。
在老刘家饭后又待了差不多半个钟头,钱度才离开。
他来找刘爱军的想法,是以街道办的名义去捐学校,他自己愿意出钱,但是不愿意出这个风头。
现在得出京,那就不能用街道办的名义了。
钱度找上林一达,后者听了他的想法后,一阵无语。
丫的他怎么感觉,钱度想一茬是一茬呢,跟钱有仇是吧。
“你就不能让钱在兜儿捂热乎了是吧。”
钱度露出无奈的表情,都快捂不住了,还热乎呢。
只能道:“不用公司出钱搞慈善,是暂时先以公司的名义,我掏钱,现在建一所学校才多少钱,撑死也就几十不到一百万吧...”
跟后世动辄几亿比起来,现在建学校钱度还觉着赶上好时候了。
这话落林一达耳朵里,无奈的撇了撇的嘴,瞧瞧这叫什么话,几十一百万花起来就跟闹着玩儿一样。
他现在也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位可是为了能提前看几集电视剧,就豪掷两百万的主儿,那这事儿也就不奇怪了。
林一达只能当一回事,认真道:“周边地区...你说的也太笼统了,确定一个具体范围。”
办公室里有个中号的地球仪,钱度转着圈子,手指点在了冀省的张家口上。
“选一个县,要捐也别只弄小学,规模大一点,弄个小学初中一体的,这方面专门派个人去那边对接一下。”
钱度想了想,又道:“咱们郊区乡下的小学,桌椅板凳肯定不怎么样,再拿一笔钱用在这上面。”
京城市区里的学校,的确不需要钱度来捐,也用不着再建个什么学校。
可要出了京城,找个贫困县可就太简单了,钱度热情劲儿也算是被吊上来了,打算把这个当成一个长期事业,一直捐一直建。
林一达没有在开玩笑,而是很认真的听着。
自打创办服装厂以来,他接触的人要比钱度多的多,上面的领导见的更多,要说心境没变化是不可能的。
钱度捐学校这事儿乍一听像是闲的没事儿干似的,可仔细想想,的确很有意义。
好半天才结束讨论,林一达看着他:“要不...你别掏钱了,从公司账上走吧。”
“可别,说好了我掏钱,你要是有心,可以另选个地方多建一所,谁让我不花钱,我跟谁急。”
许家奇一家进关内,直接乘飞机回的京城。
钱度提前自然不知道,还是老许家七大姑八大姨聚一起家庭大聚会,来轩鼎楼包桌的时候,他才知道的。
罗福才瞅着傻乐呵的许仁宏,直接给他们订的五桌打了个七五折。
许老头连忙拒绝:“你个老家伙臊我呢?我儿子在香江做的那是大生意,缺你这几个饭钱?”
“这儿子一回来说话就是硬气,”罗福才不满道:“得,一桌儿算上酒水饮料一共九十九,五桌,得提前交百分之三十的押金,一共148.5,给你抹个零头,给一百五就成。”
“老子还没听说过像你这么抹零头的,”许仁宏吹胡子瞪眼道:“什么菜这么贵,金子做的也没这么贵吧!”
“你以为呢,这是本店最豪华的套餐,九十九一桌童叟无欺,哎,想着给你打折省点钱,你个老东西还不乐意。”
“老罗,老罗,福才别走啊,你听我说...”
钱度在一旁看着直乐呵,酒楼现在的包桌业务相当成熟,甭管是生日宴会还是家庭聚会,又或者是同学聚会。
哪怕是媒婆说亲,或者订婚的,这里都是不二的选择。
主要是酒楼二楼的小包厢环境很好,味道和服务也相当到位,日子越过越好了,男方为了彰显财力,就得来这地儿。
菜价也是最贵的九十九一桌儿,一顿饭吃掉普通职工两个月的工资,当然也有便宜的,谁让许家奇豪气呢,九十九一桌儿,他还嫌便宜的很。
罗福才乐呵呵的点上烟,九十九五桌收了百分之三十的押金。
许仁宏背着手,黑着个老脸‘哼’道:“姓罗的,从今以后咱俩绝交,老死不相往来的那种!”
“德行,你儿子还嫌便宜呢,这港商就是不一样,看来以后对老外和港商还得专门订一个菜单,钱小子,你说三百八十八怎么样?”
许仁宏听着直哆嗦,这特么打劫啊,这老头儿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么可恶。
钱度在一旁接过许家奇的烟,无奈道:“您二位可别真因为一顿饭钱闹掰,之前不还是相见恨晚的知己老友嘛。”
“呸,之前算是我瞎了眼,家奇,咱们回家!”
“俊东,替我送送你许伯伯!”
许家奇看着钱度,摊了摊手:“回头咱们再聚,”
等他们出门走远,钱度和罗俊东折回来,前者嘀咕道:“你俩可真行,还能因为几个钱闹掰。”
罗福才嫌弃的看过去:“头发短见识也短,没看出来我们俩闹着玩儿呢?信不信以后我去了香江,他姓许的还得好吃好喝的招待我。”
钱度不信道:“都这样了,能是闹着玩儿的?”
“你小子浑身上下没一点幽默细胞,是怎么把韩丫头追到手的,去去去,别烦我。”
这特么的,一个个的都是真大爷。
刚要离开,罗俊东又过来说他爹性格就那样,可别放心上。
“罗哥,你可别说你没看出来,我们爷俩是闹着玩儿的。”
罗俊东:“......”
常四奎带着安妮来家里串门,这还是回京后,钱度头一次见着她。
绿色大军衣,狗皮毡帽,厚实的老棉鞋,围脖把脸捂着只漏出了一对眼睛。
酒红的头发也染回去了,浑身上下裹得跟着粽子似的。
安妮见着钱度,老老实实打招呼道:“大佬。上午好啊。”
钱度摆手道:“都说入乡随俗,你这称呼得改一改,跟四奎一样喊我就行。”
常四奎在一旁笑道:“哥,安妮是头一次来咱们这儿,天儿一冷连门都出不了,这还是里三层外三层穿厚实了,知道是来你这儿,才敢出门走一走的。”
“哥,你们京城的冬天太冷了,厕所也是露天的,上厕所冻的我屁股差点僵掉。”
钱度乐了乐,问道:“来了这边还适应不适应,觉着京城怎么样?”
“还好啦,冬天冷归冷,可这里下雪诶,我从小到大在香江只看过几次小雪花的,这边能打雪仗还能堆雪人,景色也非常好看。”
“哥,还是你家暖和,我婆婆家烧那个蜂窝煤火炉没有你这里暖和。”
常四奎在一旁听着,挠头直尬笑。
当初带着安妮回家,虽然嘴上说着硬气,可他心里虚的很。
事实也的确如此,老两口看着安妮,尤其是第一眼给人的印象后,直接炸毛了。
怎么出个远门儿,能给领个姑娘回来,还是这造型打扮。
大波浪,露脐短袖,甩着一口听不懂的粤语,这让他们怎么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
老林家的林一达还好,人起码带个能交流的姑娘回来,你丫的带回来了个啥。
转天没多大功夫,他那几条街的邻居全给知道了。
私底下再传什么,怪不林一达和常四奎玩的好,合着俩人都好往家里带女人。
头一个月他们家就没安生过,常四奎讲的相当无奈。
钱度憋着笑,这特么的太可乐了,关键还真是,俩人出远门都带了个姑娘回来。
“刚才安妮称呼婆婆,合着你妈最后还是同意了?”
对上钱度挑眉的眼神,常四奎一脸的惆怅:“他们不同意能怎么办,人都领回来了,难不成我再退回去。索性我听一达的,直接来了个生米煮成熟饭...”
“等等,”钱度连忙打断他的话,起身指着安妮道:“你可别跟我说,安妮也怀孕了?!”
“嘿嘿,前两天安妮说她老干呕,来这么些时间了也不可能现在才水土不服啊,我心里一动,就先去同仁堂让大夫看了看,最后诊断结果是滑脉,我妈又让去医院看了看,的确是怀孕了,刚三个月。”
说着,常四奎还补充道:“同仁堂的大夫说是左疾,是个男孩儿,我爸妈知道后直接不说话了。”
钱度顿感无语,这特么什么世道,怎么都玩生米煮成熟饭这招儿。
关键是,这就有孩子了,那结婚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过完年,反正得在肚子特明显之前给结了,不然容易让人碎叨,哥,今儿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我和安妮要搬到我买的宅子里住了,想让你抽空去吃顿饭,暖个房。”
安妮吐槽婆婆家待着冷,钱度这里暖和不是没有原因的。
哪怕儿子赚了钱了,可家里还是用的蜂窝煤,而且还是节省的烧。
除了晚上做饭的时候暖和点,其他时间那封门只开着一个小缝儿,温度根本就上不来。
常四奎怎么说都没用,之前老两口也不知道儿子对象怀孕这事儿,压根就是左耳进右耳出。
现在好点了,可他俩还是决定搬出去住了。
起码自己买的那宅子按了暖气片,自己想怎么烧就怎么烧。
钱度当然应下了,可又好奇道:“你主动提搬出去住,这可是分家啊,老两口就同意了,没什么意见?”
“怎么可能没意见,不过只要有钱都好说,我大姐嫁出去了,可我两个弟弟还没着落呢,我许诺以后有需要了,我支援着点,而且每个月给他们六十块钱的养老费,最后老两口还是同意了。”
虽然一般都是儿子结婚后,被儿媳挑唆的提议搬出去住,可这事儿的确是分家,最好由父母主动提出来好听点。
常四奎无所谓啊,横竖都是那点钱的事儿,人就在跟前顾着,以后该孝顺的时候又不是自己不孝顺了。
一个月六十块钱是什么概念,还没他零头挣的多呢,没钱的时候犹豫,争吵。
有这个实力的时候,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解决起来相当利索。
钱度听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恍惚间,怎么都要结婚生子了。
他自己本来是不急的,稳如老狗的那种,可架不住身边人,一茬一茬的结婚生娃啊。
中午也没让两人走,毕竟人家是来窜门的,怎么也得留着吃顿饭。
钱度客气客气两句,可惜常四奎一点都没当这是客气话,同意的那是相当利索。
原本钱度还想着领安妮前前后后参观一下他这屋里的宝贝,显摆显摆的,可惜对方就跟钱子淳一样,对此道完全不感冒。
只好等韩子童回来,俩人有个能交流的,常四奎去厨房给钱度打下手。
“哥,你说我这个当倒爷还能当多久?”
钱度丝滑的切着菜,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不是你之前说的嘛,当倒爷也就这几年的时间,现在你们服装公司的规模那么大了,订单多是外省的,以后应该也要在京城弄自营店吧,就算现在加上销量很好的磁带,我觉着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我这又马上要结婚了...”
总得来说,就是常四奎没由来的有一股危机意识了。
虽然现在赚的钱很多,多到别的家庭羡慕都羡慕不来的那种,可他好歹是跟着钱度混的,也是去过香江住过半岛酒店的人。
见得多了,认知也就高了,跟在钱度身边耳濡目染的觉着这点钱真不算什么。
这以后要是生几个小崽子,还要过上好的生活,这点钱真心不够。
钱度听他叭叭一顿说,手上的功夫顿了顿,才道:“磁带生意少说还能再干个十年,钱肯定是有的赚的,嗯...”
“四奎,等过完年,你帮我继续注意着房源,这次我主要是买临街的店铺,面积越大越好,你要是能在王府井给我弄一家一百平以上的店铺回来,以后有摊生意我就交给你。”
钱跃明年后大概率会回来和他合资办厂,到时候等产品生产出来,干脆甭入驻商场了,自己弄个电器专卖店出来。
等九十年代初进军房地产行业,再在王府井那边建个大型的家电商城。
稍微跟常四奎简单的说了几句,这厮兴奋的应下了,他就知道这顿饭不白吃,钱度说的言简意赅,他已经能想象以后的赚钱势头有多足了。
算上买的卤肉,中午凑了六个菜出来,碗筷刚摆好,电话响了起来。
“喂,我是钱度。”
“钱度,哎妈呀,是我老弓,你们学校放假了没,年前儿来东北玩儿两天呗,喊上吴武景乐,我带你们去瞅瞅冬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