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上的指针转到一点半,几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现身。
一群老头儿凑过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后又散开。
前两间仓库,去掉封条,开锁,缓缓打开。
可能是灯泡线路问题,修了一阵,隔了七八分钟里面才亮起来。
在场的人除了望着眼前的场景低声细语,没有人动。
方元海看向钱度和回来的方炳辉。
“上面有人要找几件东西,等他们完事儿,咱们和那些老家伙第一批进去。”
钱度一愣:“还有顺序?”
“你以为呢,一窝蜂进去,你揣一个,我藏一个,那还不乱套了...”
方元海没好气道,说着又指了指:“前两个仓库什么东西都有,瓶罐字画乱七八糟的,第三个仓库全是红木家具,你小子要是愿意,可以拨出一部分钱拿一些。”
钱度听着,微不可察的咽了口口水。
他恨不得每个月都来这么一次,分‘脏’大会。
等了可能有个二十分钟的时间,一个个中山装的人进进出出,好半天门口的中年男人才朝方元海这边看过来。
后者低声道:“推着车,咱们进去。”
厂库就是库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一进去,映入眼帘高矮胖瘦的罐子,差点晃迷糊钱度的眼睛。
随手拿起一个,看向胎底,直接就是康熙年制。
方元海自然不会像钱度一样漫无目的的乱看,他也有自己的小清单。
这会儿声音也不压着了,直接高声道:“钱度,看见类似明成化鸡缸杯的这种物件,还有大家名画、字帖类的,别管对不对,先拿!。”
“成!”
好家伙...钱度应了一句,手脚麻溜的一件件翻看着。
一旁的几个老家伙听着也不含糊,吹胡子瞪眼道:“都手脚利索点儿,别争不过一个毛头小子!”
明嘉靖的青花庭园婴戏图纹盖罐,宋官窑米黄釉盘,青花瓷八仙祝寿罐,青花翻莲大腹碗...
只要看上眼的钱度就往外拿,琳琅满目的物件,差点让他看花眼。
明成化鸡缸杯,存世量本就少,仓库里面自然不会看见。
钱度到是看见了类似的小碗杯,拿起来快速过了遍手,麻溜收下。
一车车宝贝往外运,外面的人看着眼热不已,却又没招儿。
谁让方云海这些老家伙的身份在前面摆着呢,第一口肉肯定轮不到他们吃,只能等干的捞完,喝口汤了。
方元海吃相没钱度这么难看,迅速找见自己想要的几样东西,便开始帮钱度掌眼。
时间越往后,外面的人越站不住。
不知道谁站出来说了句:“这都过了多少时间了,太不像话了吧,高低也给我们留一点啊。”
但凡今晚能到场的,多少都有点小实力,不然连这个信儿都不会收着。
有一个人张嘴牢骚,第二个第三个跌至而来。
大院门口的中年男人打着手电筒看了看手表,对一旁的人道:“十分钟后,让他们进去。”
三个仓库的物件,不是任何一个人能单独吃得下的。
这次是上面拍板,里面的东西放着也是吃灰占地方,还不如流出去。
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终于决定开仓,大门口摆着两张桌子,每个人出去前都得检查,清点,交钱。
一直忙活到天微微亮,方元海岁数大了扛不住,只能让方炳辉陪这钱度熬最后一个仓库。
红木家具只是统称,大体可以分为紫檀、黄花梨、酸枝木三类。
钱度看着一仓库的家具。一扫之前的疲态,嗷嗷就是往外搬。
八仙桌、太师椅只是最基础的物件,各种雕刻精美的衣柜,储物柜,长条案,屏风。
爱这行的人,看着这成山的家具能兴奋的边抬边碎叨。
因为长时间放着没人管,难免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没人管这些,扛起来就往外搬,遇见大家伙实在搬不动,这种实木的家具最沉,吆喝十来号人一起往外运。
方炳辉跟着钱度一直忙活到天亮,终于交钱完事,来的时候拿了一万块钱,走的时候只剩几百块。
钱度坐在车上难掩兴奋:“这一晚太刺激了,要是能多来几次就好了。”
“还来呢,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你还是想想这些东西往哪儿放吧,四个货车都是你的。”
要不是因为没地方放了,钱度这能吧剩下的钱全部花完。
现在抠抠搜搜的,才是对古董最大的不尊重。
钱度泛起了难,他那一进的四合院还真放不下这么多东西,小的瓶瓶罐罐还好说,那两车家具压根放不下。
“这几天我麻溜寻一处大点的院子,现在只能先运回家里了。”
说着钱度又一顿:“不过还得是半夜,白天人多眼杂的,传出去不好。”
方炳辉点了点头:“行,待会儿你买几条烟给那几个司机师傅,这些人我经常用,还是信得过的,让他们等一天。”
谨慎起见,钱度为了防止有人掉包,跟着几个货车司机回了城东机械厂的车队。
买了八条大前门,一人两条,又每人给了二十块钱才做罢。
方炳辉说靠谱还不算,钱度不为别的,给足了,嘴才严实。
白天迷迷糊糊的熬了一整天,晚上一点过后,几辆车驶进胡同,蹑手蹑脚搬了两个多小时才卸完。
钱度看着特意来帮忙的方炳辉:“方哥,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去西屋对付一晚吧。”
“这些不先收拾收拾?”
大大小小的物件太多,屋里屋外摆的满当当的。
钱度在亢奋也没心劲熬夜收拾了,道:“先睡一觉,明天我慢慢收拾。”
翌日
钱度生物钟驱使下,早早便下了床。
可能是动静太大,惊动了方炳辉,他也从西屋出来。
看着钱度在树下仅剩的空地上,摆着一套动作,好奇道:“你这是...在练气功?”
“不是,就是一套健身操,先不说了方哥。”
“我懂,这时候不能开口说话...”
半个小时后,钱度收功落了一身汗,方炳辉惊异的看着他:“你这就是气功吧,那几个动作看着也不累,能出一身汗?”
“严格上来说,应该也算一种气功,不过就是强身健体用的,反正每天来一套,精神抖擞。”
方炳辉对这玩意儿不太感冒,又聊了几句便不在多问。
简单吃了个早饭,送走他,钱度才开始拿出干湿抹布,一件件收拾。
首先是归置,记录成册。
东西实在太多,好在这段时间天气很晴,不会下雨,摆在院子里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摆在太阳底下暴晒也不成,钱度现在迫切想要个大点的院子。
一直忙活到傍中午,景乐从外面晃悠了进来。
看着满院子的瓶瓶罐罐还揉了揉眼,“我去,这是打劫了?”
钱度从屋里出来,看着他:“你来的正好,中午就不开锅了,进厨房拿两个饭盒随便找个馆子弄份饭回来。”
“我是专门来喊你的,今儿我爸妈休息,特意让我来喊你去我家吃顿饭,他们要当面感谢你。”
“好端端感谢我干嘛?”
景乐白了他一眼,继续道:“要不是你帮我复习,别说上人大了,我上炕都费劲,我爸妈知道是你帮我的,走吧,老两口准备一上午了。”
钱度看着满院的宝贝,又看了看天,顿了顿,还是应了下来。
“你那满院的古董都哪来的,刚开始吓我一跳,我以为进错门儿了呢。”
“琉璃厂那边买的,全是真家伙,回头看看喜欢那个,送你几件。”
景乐最近对这些东西也有些感兴趣,跃跃欲试道:“下午我过来给你搭把手。”
老景家,一共七口人,跟钱度的独苗比起来,这才叫一大家子。
中午烧了一大桌家常菜,嘴刁的话味道一般,不过钱度还好,哐哐炫了两碗大米饭。
景乐母亲邢红莉不停地给钱度扒拉菜,嘴上道:
“钱度,真谢谢你帮助我们家景乐学习,我们都知道,要不是你,这孩子哪能考上大学啊,来来来多吃点菜。”
“邢姨,您太客气了,景乐是我同学,还是同桌,我们俩是好哥们儿肯定得相互帮衬着点,您不用这样。”
一旁的景大生感叹道:“我这人没什么大文化,也从来没想过我们老景家景乐这一辈能出个大学生,而且还是人大这种好学校,钱度啊,我替我们老景家十八辈祖宗谢谢你。”
您大可不必,钱度连忙摆手,祖宗十八代都搬出来了可还行。
景大生也不是瞎感叹,鬼知道他那天回家后,得知自己儿子考了四百三十分,能上人大,一整晚有多兴奋。
第二天五点就起床,去他大伯,大姑家传话,当天中午老景家三代人开了个小会。
这种事儿妥妥是光宗耀祖的,邻里邻外,现在谁见了他,不羡慕两句。
家里有大学生,以后指定有出息,这是公认的事实。
景大生到现在都有些不真实感,实在是他太清楚自家小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能有现在的出息,还是托钱度的福。
钱度一中午说了不知道多少句‘不用不用’,太热情了,以至于他吃完饭,没半个小时便起身跑路了。
“你爸妈也太热情了。”
景乐在自行车后座,认真道:“度子,我也得谢谢你,真的。”
“少来,真要感谢,那就好好上大学,毕了也给我来打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