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章 吴婆子!
得益于甜丫和申田的关系,十几天的相处下,二橛子对甜丫家这个小老太印象深刻。
别看人家年纪大,但是干啥都风风火火的,看着劲头十足。
一点不像吃不饱穿不暖的流民。
他们这十九户人家,每家都有牲口拉车,车上装的满满当当,一看就有不少好东西。
想必不缺姜。
“啧,地主老财就是再富也没见他吃一口吐一口啊,再说俺们可不富裕!”冯老太抱着罐子怼一句,又冲打姜汤的驿卒笑呵呵道谢。
二橛子:……
自讨没趣,他闭嘴了,心想这老太太的嘴可真厉害。
他也没说啥啊,就是对这伙比自己还富裕的流民有些眼热罢了。
冯老太不理她,打完姜汤就领着三个媳妇回去了。
家里人又被老太太按着头,一人灌了一碗没什么姜味儿的姜汤。
西北角犯人眼馋的看着这边。
他们也想点几个火堆取暖,也想喝一碗热乎乎的姜汤。
“看什么看,都滚去睡觉!”官差凶神恶煞的一甩鞭子,附近的犯人吓得瑟缩着脖子,不敢再看。
“都是罪人了,也不想想你们配喝姜汤吗?”官差吐沫横飞,话里毫不掩饰的嫌恶。
柴火和姜不需要银子的吗?
依照他们马头儿的性子,一份银子都不会花在这些犯人身上。
他们押送犯人,朝廷都是发了银子的。
毕竟还指望这些犯人修长城,不能都死在路上了,所以每个犯人都有半两银子的口粮银。
这些犯人路上花剩下的就都是他们的了。
头儿当人不乐意在他们身上浪费一分银子。
吴婆子披头撒发坐在地上,十几天前穿在身上的缎面袄子早就不见了踪影。
此刻身上只剩一件破破烂烂的蒲绒袄子,黄黑的蒲绒从补丁里钻出来,又被寒风吹走,袄子越发单薄了。
露出的手脚干燥皲裂,丝丝鲜红血液顺着裂口往下淌,她像是感觉不到疼。
冻得青紫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渗人,唯有一双阴鸷的三白眼一眨不眨盯着不远处烤火的官差。
火堆上方架着一根木头,木头上串着几只鸡,鸡皮被烤的发黄,滋滋冒油。
油脂顺着鸡皮淌下来,低落到火上,火苗陡然升高。
马二黑手拿酒壶和身旁的手下畅快闲聊,哈哈笑声时不时飘出去。
吴婆子放在地上的手一点点握紧,指甲扣进泥里,青白色的指甲一点点被掀起来。
她干裂的嘴唇却勾了勾,犹如厉鬼般荷荷笑几声,三白眼死死盯着官差中的马二黑。
就是他害死了自己的俊儿,她要让他给俊儿偿命!
俊儿,你等等,娘找几个人下去陪你哈。
儿子别怕,别怕~
“娘,血!”有个小孩从附近路过,看到血被吓了一跳。
妇人扭头看一眼,正对上吴婆子阴森渗人的脸,打了寒颤,抱起儿子就跑,“闭眼,别看,看了夜里要做噩梦的!”
要不是那婆子鼻子里还喷着白气,她都要以为那是个死人。
“头儿,那个老婆子跟盯乌眼鸡似的盯着咱,俺鸡皮嘎达都起来了!”
官差回头看一眼,正对上阴笑的脸,苍老耷拉的肉皮松松垮垮挂在骨架上。
昏黄火光中,一半明一半暗,犹如地府爬上来的厉鬼。
“呵,瞅你那怂样!一个快死的老太婆,至于把你吓成这样!”马二黑喝的醉醺醺,给手下来了一巴掌。
撑着手下的肩膀站起来,摇摇晃晃朝吴婆子走过去,“老虔婆,找死啊,再看老子挖了你的眼!”
自从儿子死后,吴婆子的魂也没了,为儿子报仇的心支撑她到这会儿。
面对马二黑的威胁,她动都不动,眼里的恨意犹如实质,甚至带着一丝挑衅。
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急切的动了几下,那是一根银簪。
箭头磨的尖锐发亮,闪着森森寒光。
“翻了天了,老子今个非得挖了你的老眼当球踢!”马二黑怒火中烧,举起酒坛子朝吴婆子砸过去。
酒坛子砸到吴婆子身上,她不闪不避,酒坛子顺着身子滚到地上,碎了一地。
溅起的瓷片割到她的眼尾,殷红的血顺着眼角往下流。
马二黑抽出刀子就要扑过去,嘴里骂骂咧咧。
其余几个官差对视一眼,有人爬起来拉住马二黑。
犯人再不是人,他们也不能无缘无故砍杀人,要是被有心人看到一状告到官府,也够头儿喝一壶的!
对上满脸血的吴婆子,众人不由打个寒颤,嘴上七嘴八舌的劝头儿,“头儿,您大人有大量,何必和这个老贱妇计较。
走走走,咱们继续喝酒去,鸡都烤好了……”
马二黑喝的腿软脚软,被人架着就离开了。
其余的犯人一声不吭的盯着这边。
“看什么看,眼罩子不想要了?”官差岂容这些
犯人看笑话,抽出鞭子,刷刷刷就是几鞭子。
把犯人打的重新低下头。
唯有吴婆子照旧一动不动,盯着马二黑的背影,眼里闪过可惜。
“找死!”官差怒气翻腾,抬脚把吴婆子踹翻在地,“给我打!”
几个人围着吴婆子,手里的鞭子甩出破空声儿。
一鞭又一鞭,吴婆子蜷起腿脚抱住头,一声不吭的挨打。
甩了十来鞭,地上的人跟个死尸似的,几个官差也觉得没意思了。
咒骂几句走了。
这边的动静有些大,桑家庄人都注意到了,喝姜汤的速度不由快了几分。
喝完就闷头钻进仓房里睡觉。
甜丫进去前回头看了这边一眼,只见吴婆子慢吞吞爬起来,殷红 鲜血在火光下格外刺眼。
钻进帐篷前,她慢慢回头看一眼官差们的火堆,这一眼又阴又毒,红血丝铺满怨恨的眼底。
“甜丫,看什么呢,快点儿进来。”冯老太在仓房里催促。
甜丫回神,迎着风雪快步朝仓房跑过去。
村里人都进去的差不多了,地上的积雪也有半指厚。
穆常安拎着一桶雪倒进着火的火堆,刺啦一声,青白色的浓烟徐徐升空,很快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仓房里都是易燃的好东西,绝对不能留下隐患,但凡烧起来,他们赔不起。
刚刚烤了一会儿火,藏在皮肉下的冻疮又蠢蠢欲动起来,一个个硬疙瘩又痒又红又肿。
甜丫难耐的挠了挠,挠几下又改成揉掐,挠破了就要留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