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z星夜 作品

南疆旧事

    弃忧谷内,凤狐琪娘想找地方施展自己的本事,凤狐清明却说,狐庭险恶,她年纪轻轻,如此前去无疑送肉上刀砧。可政治上的事,凤狐清明也没经验,凤狐琪娘想着那便到别的国度去试试,一时间,凤狐清明便想到一个地方——南疆。

    “有一个地方,我十分挂念,若你想到哪去,为师可以助你。”凤狐清明说道。

    南疆国,只要是可闯的地方,凤狐琪娘都愿意去。

    她化名程琪,自认程青后人,是为孤女,居住南疆国北部偏僻山村。

    师徒相别,临行说了许多话,凤狐清明多是打退堂鼓,但凤狐琪娘是听不进去,“此去不论出了何事都不可报师名,不可祸连凤狐,若真大事不妙便回来吧……”凤狐清明的后半句凤狐琪娘没听进去,她想的是事成之后,回到澜豫国。

    彼时七百多岁的她,一心想着干成大事,亦历练好自己的本事。

    在南疆居住一段时间后,她便听闻一次特殊的秋考,取的是制药之才,这还正中凤狐琪娘下怀。

    到了此处她便习了文字习俗,自认万无一失。

    果然在考核中,一切顺利,在最后制药实践中,左护法出了一道难题,要入选的八位考生制出此毒的解药。

    凤狐琪娘脑子费劲地搜刮医书上知识,又经过反复试验,三天三夜后终于制成一小瓶,为八人中的魁首。

    左护法得了药,欣喜若狂,公布程琪位列第一,又将这个好消息上报国君。

    其他七位中也有不服的,当中便有蛇直言道:“程琪制药工序简陋,药效微弱也是左护法首上所言,为何她便胜出?”

    贺予摆摆手,反驳道:“这一点点毒,百年却未有蛇能寻到解药,而程琪之药,虽药效弱些,但已有成效,这是后生可畏。”

    彼时的程琪,不知有多么得意。

    过不了几日,她便随贺予入宫,其他七位也一同前往,国君亲自接见,颁旨册封程琪为少司制。

    南疆国官阶分三等,一等为大,二等为长,三等为少,少司制其官为三等中地位排第二,同级职位多不胜数,但新官上任如此册封已见重视。其他蛇受封三等之末流小官。

    一等中分两级,二等分四级,三等分三级,一等中的两级分别为祭司,护法,不过寻常蛇最多不过是在二等浮浮沉沉。

    少司制,只是一个开始,如今她仍处于诸多弄权者之下,她至少要在当上一个品阶与在狐朝相近的官职,当一个百姓信服的好官。

    大内总管程珍亲自颁旨,国君求贤若渴,一个个亲授官印,劝其向上,来日为南疆出大力。

    明君对上贤臣,这本是多么美好的开端。

    程琪一头栽进医书里,专研各种古怪毒药及解法,不过半年,国君知其在京无居所,天天住衙门,便专门设立一处制毒所,令她为所长,一应设施,交由程琪去安排,左护法监管。

    琼台夜宴中,大家都喝醉酒,程琪也不例外,她酒量差,吐了,被带到一处,发生些古怪事,她在那之后记忆全无,只隐约记得一张脸,是那高不可攀的大祭司程仪。

    后来,程琪明白南疆之内最不能得罪的便是大祭司。

    南疆国的雪停了,天气渐渐转暖,京城中多了些蛇气。

    弃忧谷只有山顶有雪,而南疆大多数地方都下雪,包括京城这些地势高的地方都下大雪,这个冬奇冷,程琪第一次遇到还不大适应。议庭在每年最后一个月之前便休了,直到雪停。

    程琪这些时日里,身体偶有不适,但诊断不出病症,便吃了些师父给保身的药,找了外边的大夫来看,也看不出所以然。贺予还打趣她医术这么高超都诊不出,想来是没什么大事,她也就没太当回事。

    为官数月,她采药制药颇有建树,治蝎子毒药,治阴湿药,防冻伤的药她自己便先用上。国君大加赞赏,贺予统领的部队广泛使用下去,无不称赞,很快推广全国,子民受益。

    贺子兰赞赏归赞赏,实际封赏却很抠,居然是赏了大批的药材,让侍官传话令她再接再厉。程琪无奈,虽然南疆国等级森严,但这位国君性子温和,她对她印象还不错,可现在呢?有功无赏,反而催她干活,那她还不如她的同僚,还清闲些。

    她原本在院中练剑,刚好贺予来制毒所,便找她询问。贺予行军经常遇到难解决的药问题,程琪这个蛇才解决她不少困难,她心里别提多感激这个小姑娘。程琪知道贺予这个人大大咧咧,公事上也是全心全意为了南疆,心思很单纯,所以跟她关系越来越亲近,什么话都敢对她说。

    “护法首上,咱们国君是条怎样的蛇,您应当比较了解吧?”程琪喝了一口热茶,笑道。

    “你想知道什么?”贺予眯起笑道。

    程琪有些不好开口,犹犹豫豫地道:“程琪初涉官场,有些事不大了解,国君,诸位首上,程琪都想多了解些好打交道。”

    “确实,有的蛇便不好打交道。”贺予说道,“比如,程首上。”

    “您是说大祭司?”程琪疑惑道,心里却打鼓,左护法深得君心,她说上级大祭司不好相处是何意?这也代表大祭司外甥女贺子兰的心思吗?

    贺予无奈地点点头,饶是她迟钝点,也闻出程琪话里的味了,“是不是因此次制药封赏的事,才突然聊起这些?”

    她此话一出,程琪只是尴尬地笑,说了声:“不是。”便再也聊不下去,告辞制药去了,贺予也匆匆离开制毒所。

    她回去处理些军务,忙碌过后又想起蛇君封赏药材的事,思来想去还是觉着不妥,于是她又思虑起如何向贺子兰提及此事。

    隔天,贺予特意去求见国君。

    大殿内,贺子兰端坐于上,贺予双手交叠跪下叩头:“参见陛下。”“爱卿免礼,赐座。”

    贺予就坐后,贺子兰才开口道:“议庭近来才渐渐召开,也没什么大事,左护法今日特意前来,难道是军中有事?”

    “非也,下臣求见是有一件私事。”贺予说道。

    “哦~”贺子兰眼里贺予还是很少这样别别扭扭的,“何事?”

    “臣听闻,程琪有功,陛下却只是赏了些药材。”贺予试探道。

    贺子兰严肃几分,“你觉着本座的赏赐有不妥?”

    贺予一礼,音量压低道:“只是眼下程琪制药,全国受益,若不加重赏,臣恐将来再无蛇为南疆效力。”

    “原来你是为她讨赏来的,”贺子兰摇头笑道,“可是她同你说了什么?”

    “这只是臣鄙薄之见。”贺予回道。

    贺子兰无奈道:“你以为本座不想重赏,只是眼下不是丰收之时,过年又做了礼供……本座已然给了少司制的官位,短时便再升一级也不妥。”

    她看了贺予,她点点头后不应答,于是便说道:“本座便赏黄金百两以示嘉奖,她为官半年时,若再有功,本座考虑考虑升她的官。”

    就此决定下来后,贺子兰见贺予也没公务,便邀她一起去品酒。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去秋来,程琪到南疆快一年,制药成效远超以往,贺子兰执政两百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奇才,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更多留意这条七百多岁的小蛇。

    程琪却对眼下的官阶不满,只是少掌阁,远远达不到她心中所想,但在南疆待了将近一年她也明白,想要代替最顶端的那三位,难如登天。这一年来她也并非一无所获,为官这些时日为百姓做事,收获赞誉,看着南疆因她变得更好,心中喜不自胜,她认为澜豫国在她的协助下也将如此。

    因她所立之功非同小可,贺子兰却难一直给她晋升,知道她明法擅断,便让她身兼两职,到青州任监察寮总长,归属右护法部下。

    一时难以晋升,又到青州赴任,难见天颜。这一年多的相处,她只知贺子兰是位明君,对她也器重,好穿蓝或绿。其余便是些经由贺予口中得知,原来她从贺子兰未登上宝座与她便是好友,有从龙之功在身,很顺利便晋升到大护法的职位。

    所谓一蛇得道鸡犬升天,她的丈夫也被引荐,后来,进过层层考核,为官几十年,也是在权贵的注视下登上大护法的位置,彼时的贺子兰刚摆脱太姬,得以亲政,贺项学识高,所思所想也能和她到一块去,她正缺一个在司法领域的自己蛇,由此便设立左右护法。

    程琪是赶不上这样的好时候了,只能另辟蹊径,但如今她也难见天颜,不知力往何处使。南疆是个亲缘关系很重的地方,官场之上的权贵多与国君有着宗亲关系,但贺子兰更亲近太姬一系,但如今太姬的手伸得太长,令今上不满,亲政一来便一直培养自己的势力。

    贺子兰不愿意用一座大山去打击另一座大山,若是如此她便一直当不成南疆真正的握权者。

    这天夜里,程琪去寻一种特殊的药材,夜里会发光,白日里却格外难寻。可谓瞌睡时便来枕头,她遇到贺子兰。

    此前她听贺予说起过,贺子兰私底下阴晴不定,好的时候极好,但一旦发作便易怒且神志不清。这是贺子兰心病,让多少医官看了也无用,直到地母娘娘托蛇神送来清音琴又授琴谱,她每每烦躁之时弹起缓解。

    贺子兰是少年君主,又亲政不久,正是得意之时,何以让她阴晴不定,程琪觉着蹊跷,贺予却没有再说下去。

    “有些事多说无益,你自己仔细些便是了。”贺予敷衍道。

    她越是如此程琪便越是好奇,山洞中果然传出琴声,她走近些,不加防备,受琴声所致现出原形。

    听到外来者的声音,贺子兰也看过去,疑惑道:“这是哪来的狐狸?”她没有多想,用法术将她召过去,她窝在她怀里,她把她当暖手的。

    贺子兰又弹了许久的琴,程琪清醒过来便要变回人形。她的红眼刚褪去,便看那狐狸变成人形靠在她怀里,那张脸有些眼熟,但还是有些模糊,她想看清,伸手去探,但程琪坐不稳,她赶紧搂住她,程琪赶紧暗暗施法,贺子兰睡死过去。

    她又用幽现镜噬取她的记忆,她的功力比贺子兰低,只能噬取她大部分记忆。程琪坐在昏睡的贺子兰旁边又惊又怕,此刻无比庆幸她在靠近之前用了幻术,以至于没被贺子兰看穿。她赶紧起身离开。

    隔天一早,贺子兰才缓缓醒来,这一觉虽在简陋的山洞里,但她睡得格外好。昨晚心魔发作得厉害,弹了一曲无效,她便想到宫外,神明旁边或许更有效些。按理来说,不该睡这么久,但是好像有只小狐狸,她怎么什么也记不起,颇为懊恼。

    不久后的一天晚上,贺子兰又在山洞弹琴,程琪特意来探一探,果然又遇到了。年轻就是莽,她继续用幻术靠近,这次她准备周全,给她织了一个幻境,琴声清扬,贺子兰心情平复不少,这时睁开眼,她又看到那只小狐狸。

    贺子兰招呼她过去,她摸着她,自言自语道:“你怎的又来了?摸着真舒服。”

    程琪有些紧张没有开口,她便继续道:“那天夜里,本座想看清你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

    “我因灵力低,修炼不到家,变不出脸。”程琪小声地说。

    贺子兰笑着摸了摸,“原来还是只灵狐。”

    程琪不敢再说话,贺子兰开心道:“那你算是来对地方了,听这琴声,可有助你修行。”

    如此一来,十数日里,她们夜夜相见,渐渐熟悉,听着程琪讲起一个天外之域,很合她的心意。

    见贺子兰近日神清气爽的,不但朝臣们放松些,贺予也十分高兴,闭了庭,还特意来求见贺子兰。

    “陛下可是心魔解了?”她恭敬一礼。

    “你也觉着本座近日精神好许多?”贺子兰问道,又命令侍从,“赐座。”

    贺予笑笑不说话。

    贺子兰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本座,近日来做了几个好梦,遇到一只……不,是仙子,至少是狐仙。”

    贺予笑了笑,说道:“见陛下如此,臣远征西北也可安心。”

    贺子兰闻言不禁起身,贺予自然跟着站起,“这天渐渐转凉,多添衣,一路顺风,本座等你凯旋。”

    “是!”贺予应道。

    今日青州也飘起雪,程琪处理完公务忽然倒下,被婢子扶上床后渐渐清醒过来,原以为只是偶感风寒。不料半夜肺腑发热,呕出一口黑血。婢子赶紧挑灯来看,对着程琪颤声说道:“主子,是黑血。”

    她赶紧服下解百毒的药,然后给自己看脉,连夜挑起灯制药,研究了一夜,咳了一夜,勉勉强强配出药,她收起药方,自己亲自去煮药。

    忽然,京中一处住宅传来笑声,“终于,很好很好。”“主子,咱们的蛇,想偷药方,但没成。”另一个声音响起。

    “那慢性毒可无药可救,你放心,若担心自己蛇,那更不必,程琪活不了多久。”那个声音笃定地说。“是,恭喜主子。”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熬制多时的药服下去也只是稍稍缓解,第二天接近午时,程琪终于清醒,婢子进来服侍,见到自家主子吓了一跳,短短一天,她变得面色憔悴,眼下和嘴唇都发黑。

    “主子,您这是中毒了呀!”婢女说道。

    “我知道。”程琪声音有气无力。

    “是谁要害主子!”另一个婢女道。

    程琪摇摇头,她本不想将药方交出去,以免自己配药不善,出了事,合府都有麻烦,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只能让她们去熬药了。

    两个时辰后,她服下药来了些许精神,又坐回案桌,屏退左右写啊写的。

    很快,那另一张一模一样药方便传到京城,“给本官看这个做什么?本官又不懂。程琪何等聪明,一旦露了马脚,她死了事小,攀扯到本官身上便不妙。”一只手把药方扔桌上,手下捡起,回道:“是,只是若真被她……”

    另一位摇摇头,拿出一个药包,“若真那样便不好处理,你叫自己蛇机灵点,必要时把这个添进去。”

    “主子不怕以毒攻毒。”手下问道。

    另一位笑了,说道:“之前为了不留痕迹用的是慢性毒,此为同一种毒,这个毒性更强。”

    程琪又重新配了药,一整个月里一直在咳毒血,她的脸色逐渐好转,但身体却清瘦不少,精神一直不佳。毒留存身体太久,一时难以尽除。

    贺子兰未见到程琪,也觉着无趣,军中出事,她不得不回宫中去。

    今日她不得不爬起来处理公务,婢女劝她不如多休息些时日,反正已然上报朝廷也不急于一时。程琪摇摇头,固执地写着。

    不过一会,外头突然来报,外蛇求见,婢女惊慌,“难道朝廷真派蛇来催促?”毕竟过去也来催过药。程琪笑着摇摇头,门童接着说:“是贺予统帅的部下,她有要事求见!”

    “快引进来,”程琪因毒发近来消息不灵通,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心想,“将桌上东西收拾一下。”

    “首上,末将贺丹。”来蛇一见,她身上有泥泞脸上还带着慌张,可见战况焦灼。程琪便跪下,“快起来!”程琪也跟着起身,“到底所谓何事?”

    “我家首上腿上受了伤,被贼寇大刀刮一大片一直溃烂,难以愈合,经军医说……这是书信上边有军医的详尽描述。”部下回道。

    “好。”程琪看过信便快速看起来,“先请贺将军堂内休息。”

    程琪看过信后便开始制药,忙了几个时辰也没有进展,她又开始咳嗽,咳嗽声连刚从大堂往这边走的贺丹也听见,疾步前往,抱拳行礼:“程首上。”

    “贺……将军多礼……咳咳。”程琪说道。

    贺丹坐下便开口道:“首上脸色不好,这是?”

    程琪摇摇头,“我家主子不知怎的中了毒,正在疗愈,因将军在前线所以不知。”她身旁的婢子解释道。

    “制药之事一时半会成不了,贺将军一路行来风尘仆仆,不如在府中暂且歇下。”程琪说完这一长句话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的身体不好,一直在苦熬,身边的婢子心疼,便劝她休息,她只是说,军中之事宜急不宜缓,直到最后昏睡过去。

    第二天她一起身便进了药房,这一忙便是三天三夜,终于药制成了。程琪看着那瓶药,眼里闪着光,她激动得眼睛盈出泪,“贺茼,成了。”“是啊,首上,”她扶着程琪躺下,她的身体在抖,拿出一包药吞下,贺茼赶紧递水。

    “首上,身子不适,婢子将药拿过去吧。”贺茼说道,她这几个婢子,这些天的细致照料她看在眼里,程琪点点头。

    一过数日,程琪的身体竟然渐渐转好,这天夜里处理完公务在院子里练剑。

    忽然,她收到贺予的千里传音,那制成的药竟是寻常的敷伤散掺了点清凉的东西,有一点效用,但治标不治本,她觉得奇怪,这不是程琪的水平,并询问她的近况。程琪闻言震惊,她辛苦弄成的药绝不可能是……

    那个环节出了错,程琪思虑半晌,难道是……她何来这样的胆量,又是谁让她这样做?

    这次她制成药,声称军方说,药效好,她要亲自送去,要贺茼随行。

    贺茼心里奇怪,难道军医做不出敷药散和清凉油,不信邪,她在途中又把药换了,她倒要看看药效好在哪。这回在将要盖上药箱时,被程琪抓住手,她两眼一睁便要扯谎,“不必辩了。”

    贺茼被定住,带到军营。

    “青州监察长程琪前来送药。”程琪喊道。

    将士立即去禀报。

    程琪一见到贺予便道:“元帅要的疗伤药不在药箱中,而在这个婢子身上。”

    贺予身边的贺丹也惊道:“是你!”

    “将她拿下。”贺予说道。

    敷上药,贺予躺下舒服不少,“她是什么来历?”

    “我府上的婢子有买来的,还有宫里那位派的。”程琪回道。

    贺予闻言惊出一身冷汗,“那是……”

    “是买来的。”程琪俏皮地笑道。

    贺予长舒一口气,贺丹在一旁假模假式地要给她擦汗,“去去去。”惹得程琪连连大笑,“你的脸色看着还不错,比我这位副将来时叙述的显然好多了。”

    程琪点点头。

    “此蛇是要你还是我,你都先别操这份心,此事非同小可,这蛇我要扣下。”贺予说道。

    程琪点头后又是摇头,向贺予一礼说道:“来之前我已查过,近来她并无格外的收获,家中亲族也是如此。一条蛇办事不是为了钱财,或者不止为了钱财,她能招出什么呢?”

    贺予闻言也是摇摇头,此事最终也如程琪所料不了了之。贺予见程琪还行着礼,赶紧摆手让她免礼。

    “此番实在是辛苦你了,你这小姑娘,我记着你才七百多岁?”贺予说道。

    “是。”程琪低头回道。

    “如此,我认你做妹妹,今后便姐妹相称如何?”贺予见程琪笑着点点头,接着说:“议庭讲究这些礼节,但你我之间,私底下便无需拘那些俗礼,可好?”

    “好。”程琪说道。

    程琪回到府中便逐一排查,她先是测出几个信得过,再让她们与那些她信不过的互测。

    最后查出一个手脚不干净,关入狱中,一个只发现些蛛丝马迹,最终找不到确凿证据,程琪心有不甘,便只调到别处去,没有赶走,并暗中盯着她。

    贺予抓了贺茼之事,也没瞒多久,再程琪说清查完后,便上报朝廷,在此之前有无泄露便不得而知。

    京城中,“怎么手底下的蛇总是沉不住气,谁让她换药的!”那位大发雷霆。

    手下慌了,“是她擅作主张,主子。”

    “那毒药还在她身上?”那位说道。

    “是,如今也下落不明了……手下得知程琪已然在调查内奸,主子您看?”手下问道,意思便是要灭口。

    “他们能供出谁?”那位此话一出,手下也是一惊,一直都是自己联络,能供出的……那位脸色稍稍缓和,拍了拍手下的肩膀:“他们不敢供出本官,别再被抓着把柄了。”

    “是。”手下应声道。

    程琪找了正当理由清了内奸后,总算安生一阵。

    贺予打了胜仗班师回朝,贺子兰顾念程琪此次战役种有功,便想加以封赏,程仪却不赞同,她认为程琪献药是尽了本分,送药途中还出了岔子,功过相抵便罢,贺子兰竟也就这样答应了。这回不但是两位护法和程琪不满这结果,连一起出征的将士都脸色各异。

    宴会结束后,贺子兰在殿内抚琴,忽然有蛇求见,竟是程琪。

    贺子兰没什么顾虑便宣她进殿,程琪恭恭敬敬将礼数行好,匐在地上时,蛇君才悠悠开口:“平身吧。”

    程琪起身正要献策,不料贺子兰先开口,“该不是来讨赏的吧?”她语气透着不悦,抬眼看她一下,穿着绿裳,脸上带着病气脸色不好,相貌也平平。程琪一礼回道:“下臣并无此意,而是要献策。”贺子兰听到献策二字总算提起点兴致,“哦~说来听听。”

    程琪听闻军中兵械老旧,有意改良老的再造些新的来。贺子兰觉着这主意不错,感慨她还有制些之能。当贺子兰问起程琪如何知道军械老旧时,她这样回道:“臣是青州监察寮,自然对地方军队应有了解,推己及外,想来各地也有此情况。”

    殿内气氛稍有缓和,贺子兰想要委以重任,屏退左右后跟程琪说了好些话,她对答如流。于是,贺子兰定下程琪做军械师,与贺予直接交涉,不过个中细节还需在探讨 。

    奴婢受吩咐上茶,总管程矜回到身旁伺候,两妖止了要务商议,这时贺子兰却突兀地问道:“本座倒忘了你几岁,只是你如此年轻却生了怪病,还需好好诊治。”

    “回陛下,臣今年七百八十九岁,如陛下所愿,臣定快快好起来,好为南疆效力。”程琪一礼道。

    贺子兰放下茶杯,“七百多岁到底还是要年轻得多,熬过这一劫,将来大好光景。”她笑着,笑得那样温柔,眼神落在程琪身上,带着不明的期许。

    “陛下亦是年轻,况且妖老得慢。”程琪只得附和道。

    时已不早,贺子兰也不想留她,“你不明白……退下吧。”

    这话有些突兀,程琪赶紧放下茶杯,拜别君王。谁料她刚走两步咳嗽起来,想到身后的贺子兰更是吓得冷汗直流。但身后的贺子兰未有言语,皱了皱眉,程琪只得硬着头皮走出殿外。

    程琪走后,程矜问道:“不单是程首上不明白,奴婢也不明白陛下话里的意思。”“你如何不明白,历朝历代的蛇君那个长命?”贺子兰所虑一部分是历史的原因,一部分便是她自身……程矜劝慰道:“您是南疆第一位女君,自会开创不同。”

    “由你这样说下去,将来本座成了那颗老鼠屎,你程矜的姓名也跟着我遗臭万年。”贺子兰挥了挥袖,快步进了内殿。光是成为君主怎么够,她还要做得够好,有朝一日她的生死由她定,下一任君主由她选,连下一任辅政大臣……她瞬间想到程琪,晃了晃脑袋表示现在的程琪还配不上这个位置。

    程琪回到青州便着手开始安排贺子兰吩咐的事。青州是贺予的老家,作为贺予的好友贺子兰在登位后也在此处置办私宅,这事没几个人知道,当时是为自己寻找好友考虑,如今又多了一层。

    于是一条连接贺子兰宅子和程琪府上的密道便开始打造。历时数月,精细修理,总算完成,密道还连接贺予的老家。万事俱备,程琪开始安排制造兵械的事,此事非同小可,她不打算让蛇知道,唯有她发病时一直看顾她的程娴知道她有要事要忙,具体什么事她亦不清楚。

    打造着武器,练功方面程琪也没落下。欧阳雨泽乐道:“没想到,琪娘前辈还是全才,若没有……这毒症是不是在后头很关键?”凤狐琪娘认可地点点头。萧云怪他打断,凤狐琪娘劝和道:“人间说书便是如此,有个人来点对话,也少得我嘴巴说个不停。”

    萧云似乎认可这种说法闭口不言了。凤狐琪娘喝了口水接着说,俞苧夜低头,知道他是在调节气氛,嘴角轻微地勾起一个弧度,隐尘观察着他们,他记得这一段后边可是十分悲情啊。

    这天贺子兰循着密道来找程琪,可巧跟贺予撞上,“陛下要来方才面见却不提。”“呵呵,每一回都能撞上,说不是约好的,你看程首上答不答应。”贺子兰说道。

    另一边,程琪闻声赶到,“臣参见陛下,参见左护法。”贺予刚想上前将她扶起,贺子兰一摆手示意程琪便快速起身。贺子兰似乎留意到了这个小细节,“若没有外蛇,就别拘礼了。”

    “是。”程琪说道。

    她的态度让贺予意外,毕竟多年好友,私底下还是不免拘礼。

    当贺予看到那些结实,精美的武器时,也接受了贺子兰为何对程琪如此重视。

    除了这些,贺子兰还想安排一些暗器,向程琪提起,她没接话,犹豫一会才道:“暗器也得臣造吗?”

    贺子兰眨着眼,反应过来,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她看向贺予,贺予立即道:“程首上别小瞧暗器的作用,哎,不过程琪是负责改良并提升这些武器质量,这暗器……”她看向贺子兰,把问题又抛回去。

    从贺子兰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她在心里骂了贺予好几句:“本座想差了,暗器小玩意交给兵械制造所去办就是了。况且你这地方小,人手少,也不好办不是?”贺子兰递出一个台阶,程琪立即接过话道:“陛下所言极是。”

    于是,程琪引路,贺子兰跟着她参观起来,贺予跟在后头有些怔愣,陛下很少对外臣态度这么好,程琪在她心里如此不同吗?

    君臣三者逛完整个密室后,左护法和国君都对程琪很是赞赏。

    想来两位贵蛇也累了,程琪便请她们坐下喝茶歇会再走。

    两蛇坐下,也没光坐着,贺子兰和贺予聊着聊着便聊到木珂城,“这是一座名城,其发展仅次于国都,如今乌泱泱的。”贺予说道。“那是多了不轨之蛇?”程琪试探道。贺子兰放下茶杯:“让右护法查,什么也没查出来。”

    程琪闻言震惊地看向贺予,她正襟危坐道:“有线索,但都离奇地……断了。”她话毕拿起一颗果子放嘴里后看向程琪,她已经猜出贺予要说什么了。

    “如今外事已平,国君要微服私访,由我暗中护卫,打算捎上你……”她说着看向贺子兰,贺子兰因被抢了风头,有些扭捏不想接茬,“什么时候打算的?”她看向贺予,贺予看看程琪又看看贺子兰,怎么和之前说的不一样?她打圆场道:“这不是正商量着嘛?”

    程琪见贺予尴尬赶紧接过话,“陛下执掌山河两百余年,而经过两百多年,底下蛇难免有所‘懈怠’,您欲查访也是应当的。”贺子兰直勾勾地看她说完,直接把话挑明道:“你若想便如护法所言,跟我们一块去。这些器物找时日弄走,青州政务也不必太操心,出了急事也无妨,反正离得近。”

    她抬起头知道这是一个机会,顺着贺子兰的意思应下。

    如此一来,君臣两蛇此行目的便已达成,就要归去,程琪起身相送几步。没成想贺子兰走了不到十步路忽然回头看她,“程首上就送到这吗?”

    于是,程琪只得将两蛇送到出口。

    回到地上,她叫程娴进屋说话,她知道程娴信得过,便向她嘱咐几件事,“此番外出公办,事关重大,不可泄露风声。另外,本官先前已经提你做青州监察寮总长的副官,若无要务你自行裁决。”“首上首上,这事很大吗?您要离开多久啊?”程娴到底年纪小些,糊糊涂涂的。

    “不可多嘴,造我说的做。”程琪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数日后,贺子兰和程琪便出现在木珂城的大街小巷,由于贺予的脸地方官吏也不是没见过,所以一开始计划做暗中保护。如此一来,大多数时候,贺子兰便同程琪待在一块。

    “我带你来,是觉着你身负探案之才,你可不能让我失望。”贺子兰低声说。

    能我身负的东西可太多了,不就是怕心症发作随身带个大夫吗?程琪心想,嘴上自然不能如此回话,她点点头,绕开话题:“您出行,怎么不易容?”贺子兰看着她那张易容过的脸比之前还要平平无奇,本也不显眼,何必把皮肤摸黑呢。“这些小民没几个见过我,倒是你这身打扮……还,还真像个家仆。”

    程琪听不出她话里的褒贬也没再多言。

    两蛇入了一间客栈,一进门屋内浓厚的焚香味便吸引了程琪的主意,那是南疆国官方的神明,莫楝。

    她再仔细一看这客栈装束教味很弄,到了厢房落座后,程琪小声开口道:“一路行来,属下留意到,拜神多宣之于外,气象很是浓烈。”贺子兰没什么反应,“神明是整个南疆的天,这有什么奇怪?”

    “难道陛下不怕南疆子民心中只有神明,而没有君主吗?”程琪说道。

    贺子兰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程琪注意到她眉毛动了动。“木珂城是大祭司副官贺壶治下,信教浓厚些也属正常。”

    “那陛下觉得此地有问题,却也觉得完全与大祭司无关吗?”程琪没有畏缩。

    可贺子兰却气恼了,“木珂城本就是大祭司与神明联络的道场,不能仅凭这些判断,而且探案讲究的是证据。程琪,纵你有三寸不烂之舌,也别想无凭无据地说服本座。”贺子兰越说越上头,全然不知有蛇靠近,“是,小姐。”程琪一改口风,让贺子兰有些惊讶。

    不过一会,小二便来敲门,询问客官觉得味道如何?两蛇几句话便把他打发了。

    入了夜,两妖各如一间厢房安寝,程琪住在楼梯边,方便观察情况保护蛇君。

    果然,这一夜她便知悉了不得的消息。

    掌柜在问小二近来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妖,走走问问的,小二回答没有,而后整间客栈便也没什么大声响。程琪赶紧给贺子兰传音,另一边又竖着耳朵听外边还有什么动静。

    不一会,贺子兰出现在她身后出现,程琪没想到她从后边来着实吓了一跳。

    两位坐下便聊起方才听到的话,贺子兰设下结界,程琪也就敞开聊,“陛下此行……”程琪试探道。

    贺子兰摇摇头,放下水杯道:“本座此行除了你我,贺予,再无蛇知道。”

    “那您对宫里怎么安排?”程琪问道。

    “本座有心魔你知道吧?宣称的是心魔复发需要疗养。”贺子兰回道。

    这程琪便不明白了,困惑之际又想到什么,“那您之前是不是出……”贺子兰打断她,摆手示意之前没有微服私访过。她看了程琪一眼,一句不会是你出卖本座吧?说出口时却体贴地改口道:“看来真得像你所说易容了。”

    程琪哭笑不得。

    贺子兰起身,看向窗外,“她们畏惧本座,正说明本座来对了。”

    “可……”程琪想劝贺子兰小心为上,但她一时也想不到解决方案。又因会不会是程娴泄密有些心虚。

    贺子兰摆手制止她说下去,“夜深了,此事多留个心眼便是,不急于一时。”说罢,她就回去了。

    翌日一早,她们便四处暗访,远离城中心,来到小县,这里地段虽然不算差,但百姓居所不甚繁华。

    木珂城之富波及当地官差,豪绅已是不易,更遑论平头小民。

    眼见一口棺材从眼前过,两蛇很快找到一个可打听之蛇,卖棺材的小伙。

    “兄弟,我们是来寻亲的,看着县里老百姓都怪怪的,你可知道什么?”贺子兰问道。

    “寻亲,你生得这般好,跟你旁边这位有亲?”小伙心直口快说道。

    程琪当时年轻气盛,立即道:“也不知你怎么做的生意。”

    “这是我的丫鬟。”贺子兰说道。

    “哦~这位姑娘便有所不知了,在我们落衡县,别的生意我不知道死蛇的生意最好做。”小伙说道。

    “死蛇生意。”程琪给贺子兰使了个眼色,觉得这里头大有文章。

    “一来我棺材做得好,二来嘛,”小伙忽然小声说道,“落衡县死蛇多,官老爷特意指我给他们做棺材。”

    贺子兰听到这脸色微变。

    程琪接着循循善诱道:“受官府指派,没想到你这棺材生意倒给自己混成半个官差。”

    “哎呀,这些你们不懂,外乡蛇别打听那么多。”小伙却不接茬。

    她便看向贺子兰,示意她按寻亲的说法往下引。

    “小兄弟何必恼火,”贺子兰给他递一块小银砖,“我的亲蛇也不过平头百姓,也是怕出了什么意外,这才多向你打听些。”

    小伙见钱眼开也被她的话打动,“你对亲戚还挺好,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们点事,只是你们不可外传。”

    当地官老爷在做一门生意,只是风险极大,有受伤死的,也有病死的,这些蛇死了,官老爷就会吩咐他给他们做一副棺材。

    “什么生意这么古怪?”程琪问道。

    “这小的哪里还能知道。”小伙回道。

    眼看再打听不出什么,两蛇一同离开。

    沿街寻了一住处,隔天便听见敲锣高喊,说着什么“收贡银。”

    贺子兰走出去看怎么回事,发现程琪已经在下边说着话。

    “这也不是纳税的日子,这是做甚呢?”南疆国对于对于偏僻之地一年都收不起一次税,木珂城却要有违国法,收两次。

    “姑娘,这倒不是缴税。”大嫂说道。

    程琪在贺子兰耳边小声说着什么,“给神明贡银还需要由头?你们,交钱!不交钱小心神明不保佑你。”敲锣的官差说道。

    程琪丝毫不为所动,贺子兰上前一步就要掏钱,“兄……差爷,给,你们这天天收啊。”

    “原来是外乡蛇啊,每月初一收,你们外乡蛇也每月都要交,不交小心让你们出不了乡,你呢?”他说着看向程琪。

    贺子兰挡在她身前,说道:“我们是一行的。”

    那官差瞪过来,她就瞪回去,为了可持续,他只得就此罢了,带着那些小的走了。

    “他这样月月收没人闹吗?”程琪问道。

    “这东西,我小百姓又出不了大头,多是那些富蛇出得多。”大嫂说道。

    “收的钱有定量吗?”程琪问道。

    “说是有,但我嫁过来这么多年,没见几次‘收得齐’,不过是恐吓我们罢了。只不过老百姓事情不闹大,没几个能团结起来,真团结起来,官差才几个蛇啊。”大嫂说道,“昨因为你们借住交了钱,今我才有余钱交,不然我都装听不见,熬到他们走。”大嫂说着就要回屋去。

    两蛇也跟着回屋,关起门窗,为图省事,两蛇租了一间,但不同床。

    “你一早知道是如此,才不交?”贺子兰不知是何目的冒出这一句。

    “是,”程琪回道,“他们信奉的不是蛇神,而是大祭司程仪。”

    贺子兰闻言意外地看过去,程琪别过身,低下头。

    两蛇许久无话,整个南疆谁不知道大祭司是神明的信使,当今国君又是她外甥女。当着贺子兰的脸直呼其名,程琪都搞不懂自己咋想的,讨厌也不能表露这么明显啊,偷偷给自己小小两巴掌。

    白日里除了买点东西,吃个饭,都待在屋里,到了晚上,两蛇一起到县官家夜访。

    几番下来也算探知一些消息,可贺子兰还是愁眉不展,经她的口说是,这些消息贺航之前都差不多告诉过她。

    于是,两蛇坐在屋里,便开始梳理信息,贺子兰在京都问知,木珂城赋税繁重,大祭司个蛇信仰崇高,百姓离奇消失,甚至死亡。赋税繁重这个事,贺子兰没亲政前便很是不满,但由于木珂城有史以来便对神明有极高信仰,各种税也乐意交。

    又由于木珂城的长官贺壶是大祭司副官,所以她搞个蛇崇拜也符合常理。

    就目前来说,还是那个卖棺材的小哥说的生意比较关键,这几次夜访却没听到什么生意,只有一次听到什么合祭坛修建不善,城长贺壶特别生气。合祭坛这个事是贺子兰前几年批的,陆陆续续修,到现在也没修完。

    当这两个信息摆在一起时,程琪想到什么,“会不会这生意和修建祭坛是同一回事?”

    她的说法让贺子兰有点意外,“你是说修建祭坛能害死那么多蛇,这不大可能。”

    “或许修建祭坛只是表面呢?”程琪在凤狐朝没少听过这种事。

    贺子兰听到这句话睁大眼。

    “您知道修建祭坛的方位和整个过程吗?”程琪问道。

    贺子兰摇摇头,“此事是大祭司,也就是程仪亲自上表请的,本座就全权交由她去办。”

    她撑着方桌,看向程琪:“那么你现在是要地图?”

    程琪坚定地点点头,眼里透着锐气,“是。”

    “贺予那有,我让她送来。”贺子兰说道。

    之后,君臣二人开始第六次夜访,这次又不同于以往。

    屋内两蛇都站着,好似有什么紧急的事在说。

    “上头前段时间一直在查,你这虽是小地方但也别太张扬,小心些做事!”一个女声似乎在苛责县官。

    因两蛇离得远听不真切。

    “是是是,因今日县中……”县官忽然声音变小,两蛇根本听不清,程琪蹑手蹑脚地靠近,想听真切些,刚走过去,发觉腿蹲久都麻了,站那动不了。

    贺子兰跟过去发觉她动不了很奇怪。

    “修建之事得加快了。”那女声说道,县官想,既不能张扬又要加快进程,紧张得擦起汗。

    贺子兰听出那声音是谁,是贺壶。

    两蛇的影子叠一块,程琪缓过来,出一点细微动作,贺壶忽然注意到这边,根本没声响,又黑漆漆一片,“谁在那?”她放出飞镖后说道,曾为军蛇的警惕让做出这一动作。

    不禁吓到两蛇,还把屋内的县官吓个不轻。

    程琪见暴露,便要亮刀剑,贺子兰摇摇头,她刚刚看见飞镖,把她揽住,这会忍痛把飞镖从左肩取出,擦了血,又挪附近的盆栽到她们的位置,飞镖丢进去,两蛇逃了。

    贺壶点火出来了后,在那个位置只看到一个盆栽。

    “首上,您多虑了。”县官弓腰低头地。

    “但愿如此。”贺壶把剑插回腰间,一行蛇又回屋去了。

    两蛇回到大嫂家,贺子兰脸色不好看,程琪怕她因被自己连累受伤发怒连赔好几个礼,把她逗笑了。

    她是惊讶于贺壶如此重视,也就是说此事不小,怕她们害的蛇太多,悔自己查得太晚。“那屋子里的是贺壶。”贺子兰说道。“陛下何以确定?”程琪问道。“你不常听到她的声音自然不懂。”贺子兰回道。

    贺予的速度也是快,说她到木珂城了,看要在哪联络。

    贺子兰想叫她过来。

    程琪以为不妥,“贺壶既然起疑,那就不得不以防万一,我们还是离开这里为上。”她怕连累大嫂。

    隔天一早,两蛇向大嫂话别,“你们就这样急匆匆地走啊。”白挣将近十天的租金,大嫂还是高兴的,但相处这些天也有感情,她孤零零住着总归是不舍。

    “若有蛇向您问起,您便说请蛇来帮忙,是城中蛇,具体什么来历不大清楚,请来帮忙修屋顶。”程琪编了一个拙劣的借口,贺子兰听着直摇头,大嫂连声应好,“你再多说点,真公堂对质的时候,我才不会露馅。你们放心,大嫂对这个地方没什么感情的。”

    “没了。”程琪笑着摊开手。

    贺子兰拉过她的手臂,向大嫂做最后的道别,“我们做的事,不会对簿公堂的,您放心。”说着两蛇一块走了。

    城郊,贺子兰借木信鸽跟贺予联络上,“这是祭坛位置的地形图,还有落衡县的地形图以及木珂城的地形图。”贺予一一介绍。

    “木珂城的地形图有,贺予,现下暂时没有落脚点,你给安排一个。”贺子兰吩咐道。

    贺予连声应下。

    到了新的居所,贺子兰和程琪沐了浴又要出发去探,贺予见她们要出门,问道:“若合祭坛真有问题,那是否再准备准备再去?”

    贺子兰回头不解道:“你不是一直有派暗卫保护吗?”

    “那下臣加派点蛇。”贺予说道。

    她看着她俩这样“出双入对”的,心里还真有点不是滋味。

    探查过后,收获无几,防卫森严,无法得知他们的真正用意,也不知他们走的什么路不好利用法术进一步查。

    第一次去,贺子兰简单在周边巡查一番,圈了几个点,又偷听他们说了会话。

    决定下次一个一个摸过去,程琪认为这样效率太低,她提议附体在一个头头身上,这样找起来不费力。

    第一次尝试没成功,又走老办法,忽然有一天夜里,这合祭坛可热闹啦,她们成功附体两个头头,终于窥知这地方的另一面。

    一条幽幽隧道下去,无数工蛇劳作,他们大汗淋漓,“初更了,都回去歇息吧。”一个头头说了一句,便走了。

    程琪观察到这些工蛇的住所离矿区并不远,而且十分简陋,生活在隧道边也是有的。

    这头头和另一个头头一起喝酒去,没想到迎面撞上贺壶的随行侍官程绱,“急急忙忙的,又要喝酒去?”

    两个头头恭敬行礼,幸而这侍官灵力浅,并不能辨出她们的气息。

    “把那些工蛇盯严一点,过几天上头要来巡查,知道吗?”程绱说道。

    两个头头连声应是。

    “还有多久竣工?”程绱问道。

    “把里边东西挖干净还得一个多月,之后还得处理,转移,没个定数的。”头头回话后,看向另一个头头,有些尴尬。

    好在程绱没有发怒,“大祭司跟前可不能这样回话,行,下去吧。”她带着侍从也走了。

    两蛇脱离两个头头的身体,程仪居然要来,程琪有些意外,贺子兰面色凝重,也就是说留给她们的时间最短是一个月。

    回到住处,干脆让贺予留下,“我们算是探得差不多,大祭司私藏铁矿,要追查,需要点蛇力协助。再者还要弄清楚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些百姓到底如何死的?木珂城赋税问题,查证,对比律法取证,找贺项来。”贺子兰跟贺予说明接下来的任务。

    “是。”贺予语气带着几分激动,南疆的阴霾似乎就要拨开了。若能证实,即便不能扳倒大祭司,那一派势力就此衰弱也是必然,她想。

    贺子兰转头发现个程琪,“你也别不能放松,税收一事就交由你去查,办得好入司法院。”

    右护法部下也就是挂个名,入司法院那才是真正靠近京都权力中心。

    “是。”程琪一应下,便抓紧筹划怎么办。

    不久,调派不少蛇力来,程琪提议将做棺材生意的小伙和租给她们屋子的大嫂保护起来,贺子兰便下令去办。

    程琪这边便要动身到木珂城的中心,起环县,听闻这里是蛇族王室起家的地方。

    她在城中驻留,查访,发觉他们在城中心行事并不敢那么猖狂,而是潜移默化。

    “后来怎么样了呢?安排您做这个事可也不简单啊。”欧阳雨泽听得很兴奋,期待着下文。

    萧云想埋怨他打断,自己听得好好的,但见凤狐琪娘停下喝口茶水,润润喉,她也识相地闭上嘴。隐尘和俞苧夜都静静听着,她的眼神偶尔在她身上流转。

    程琪在这边住大半个月,打探之外,最重要就是搜证。

    她让贺予给她做一个假身份,这一次她交了钱,成功打入内部,跟周边街坊混到一块。

    在祠堂他们每月都会演讲,这回,程琪被拉着一同前去。

    她因只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还坚持记他们说的话而屡受褒扬,“这位姑娘,很不错,有前途。”

    后来,她越记越厚,周边的蛇中难免有的起了疑惑,“小妹,你能记怎么多啊?”一个妇蛇问道,程琪赶紧收了收,做出腼腆的样子,不用她说,带她来到街坊自然就替她解释,“这小娃娃很可怜的,爹娘都不在了,我带她来听先生讲话,她穷没书读,因而记得勤。”

    “哇,这么乖啊。”周边随即有了附和声。

    “每天都要拿起来读呢。”另一个街坊说道。

    “小姑娘,今年几岁了?”周边蛇问道。

    “七百多将近八百岁。”程琪小声回道,装得很到位。

    “哎呦,还没八百岁,那说亲有些早了。”她此话一出,程琪羞红了脸,这回不是装的。

    夜里,程琪点灯开始研究这一套东西的运转逻辑,木珂城自然找不到真正的南疆律法,这还是她让贺予找来的。

    有一天,那差役竟在程琪面前露了账目,这可给她等着了,过了半天,找着一个好机会,给他拿住。

    取了本子,那可真是如获至宝。

    她这边有了进展,落衡县那边也出了不少事,司法院副院贺霆抓着几条蛇,却都出了事。

    上上下下为这些证蛇奔忙,贺子兰身体不适,程矜过来伺候,不要紧的事都不避着她。

    先前说是程仪要亲自来,到如今都没抓着,想必是她过于谨慎或是走漏消息。

    没法抓个正着,想要治她的罪便更难了。

    程琪回来看到一大屋子蛇,便知道事情不好。这些蛇聚一块,若真有好事怎么会她在城中心反而不知的道理。

    她跪下行礼,行完繁重的礼仪,贺子兰才让她起身。

    这么多蛇,程琪坐在最末,听着一屋子吵吵闹闹的,也没讨论出啥来。

    各自回去歇息后,贺子兰单独找程琪,她要求屏退左右,“陛下,臣得了这个。”她把东西交给贺子兰,她接过去时难得有几分喜色,可多翻几页便全无喜色了,“这东西可当真?”

    “当不当真,还得他来告诉您。”程琪变出一个差役来。

    差役现身跪趴在地下,没了往日趾高气扬的样子,颤抖出声:“您……您是?”

    “不识得本座不要紧,只要你老老实实把这个中事详详细细地告诉本座,便可饶你一命。”贺子兰端坐着说道。

    差役在威逼利诱下说出实情,百姓种公家的地要交税,收获公家的粮食要交税,住公家的地要交税,这些都是基本的。买东西要收各种税,尤其是敬神拜神的东西,各家各户购入物品数量有限额,超过也得交税。

    读书不但要交钱也要交税,但听祠堂宣讲是不用钱的。

    百姓出县办事要交税,而若有外来物交的税最重,不论书籍,用品。徭役也是不可避免的。

    最后便是给神明的香火钱,一年富者给一两银子,穷者给两三百钱。自然还有详细的划分,比较有些家庭实在付不起,而有些家庭在这样的环境还能挣到钱自然要多收点。

    比起繁重的税,香火钱显得微不足道。

    听到他说完最后一句话,贺子兰厉声道:“放屁!谁许你们假借国法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

    “这都是上头定的。”差役低下头。

    这多收的税,贺子兰是没见到一分,倘若她们真有生财之道也就罢了,竟搞出这等祸事。

    “这只是条例,还没说具体怎么实行的。陛下,若是听了便更明了了。”程琪侧身站着说道。

    “我们这些官差少交一半,若收得多还有赏,这少交的钱由那些富者填上,百姓就这么交着。自然了,富者不会多交钱,那些钱还不都是在百姓身上来的。听闻老辈的说,一开始没这么多税,后来经过各种宣讲,威压,才能施行一部分,如今全部条例都用上。宣讲就是族长还有一些长辈带领,好像上边的侍官发的文书里的内容。这些蛇少交三分之一的税,官府赋予他们对族内的绝对管控,同时若出了事,他们也有责。”差役听到那一声陛下,吓得身子抖,吐出更多话来。

    “蠢才蠢才,你们给上司拼命,被蛇卖了还帮着数钱!”贺子兰怒道。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小的无知,小的无知啊。”差役叩着头,连连求饶。

    贺子兰从刚刚气得捶胸顿足中还没缓过来,程琪看着小役,眼神带着几分可怜,“程琪,你想将他押下去,交由贺予,待深入调查县官,侍官程绱和城长贺壶后,本座给你铁令,将她们问罪归案。”

    程琪领旨便匆忙去行事,遇到贺霆,对他行足了礼,他才慢悠悠地让她起身,小声说道:“程琪,议廷是一个池塘,你想听个响可以,想掀起波澜却不能。”

    “程琪受教。”她笑着回道。

    这些官场之事暂且不论,先将木珂城的事理清楚再说。

    她在将罪证搜集得差不多时,与程绱发生冲突,将她擒拿面圣。

    近来,贺子兰也很愁,大祭司私藏铁矿,豢养蛇兵,只要找到罪证,一谋反论处,她便可将大祭司势力连根拔起,可惜……

    “陛下,这是臣搜集的罪证,还有这个蛇证。”程琪把程绱的脸露出来。

    她的那双眼睛瞪着程琪,“你无故擒我,有违国法。”

    “陛下下令搜证,大祭司侍官程绱阻拦,臣无奈之下……”贺子兰摆手止住她的话。

    “程绱,铁证如山,有何可辩?”贺子兰看了那些物证,一些公文条例盖了章,虽是假冒的公文,但章是真的,还有来往书信。

    程绱张着嘴,还想说什么伪造,嫁祸,可当她听到贺子兰说:“你的罪行,本座也曾亲眼看到。”

    她跪坐在地上,恐惧地留下泪。

    贺子兰理完朝中政务,又听完贺霆的禀报,到程琪屋子询问点事。

    正巧之前保护的大嫂被她请到屋里。

    “这个关头了,一点防范都没有。”贺子兰指责道。

    “这可是陛下的院子,臣也是向贺予与贺霆首上请示过的。”程琪解释道。

    贺子兰坐下,“贺霆能答应?”

    “左护法点头,他哪能不答应?”程琪说道。

    这会,大嫂颤巍巍地跪下,“见过陛下,见过陛下。”

    “大嫂快请起。”贺子兰招呼道。

    大嫂向程琪说起,他丈夫因加入县官那门生意,不但减免些税,逢年过节还有些贴补。但是这一去不多久便阴阳两隔,活生生的蛇换了副棺材。

    程琪问她,她丈夫去上工后,你还见过他吗?

    “见过一两次吧,他当时跟我说,很辛苦,具体的事一概要求保密。”大嫂说道,“首上这样问,难道我丈夫果真是被蛇害了?”

    程琪不敢下定论。

    “一条性命就赔了点殡葬钱,这算什么?”贺子兰气愤道。

    “饶是如此,还有不少蛇顶上,都希望这些蛇能撑久一点,百姓的日子实在过得太苦了。”大嫂说道。

    屋里传出沉重的叹息声。

    京都,大祭司府里,“禀告主子,程绱被抓了。”侍从告诉程仪,“现如今,抓我的侍官都不需要告诉我的吗?”程仪愤怒道,“是陛下的旨意。”她转头又想到什么,“贺壶那边不会也出事了吧?”

    “贺首上,希望大祭司弃了铁矿,交还公家。”侍从回道。

    闻言,程仪更愤怒,“本官苦心经营,搭进怎么多财力,现在要我拱手把让给贺子兰?”

    “国君亲自查访,不死也得扒层皮,贺首上怕自己也搭进去。”

    “去去去。”程仪现在烦躁得很。

    国君身边也藏着不少大祭司的自己蛇,程绱从前在她跟前掌握不少脉络,如今也通过这些向程仪求救。

    黑暗牢里,程绱跪伏在地,“大祭司救我,救我。”

    忽然有蛇出现在她跟头,“我是冤枉的,程琪这厮欺我太甚。”程绱为自己喊冤。

    “你放心,大祭司不会放弃你。”那蛇回道。

    之前,几个证蛇,铁矿区的两个头头,和另一个木珂城铁器制造所的蛇都消失不见了。

    “有蛇在阻断我等调查,想动大祭司势力看来没那么容易。”贺子兰这几日心绪一直不高,程矜站在一旁说道:“这些年,陛下对南疆用的心大祭司总是不明白。”她干坐着也是无趣,拿那个买棺材的小伙来问。

    可谁知他是个一问三不知的,报了名和籍贯,别的便说不出什么来。贺子兰问及家中情况,他说父母都不在了,父亲是工蛇,在他幼时,父母相继死去。后由县官扶养,直至成蛇,为他谋棺材生意。

    听到着贺子兰便明白了,“可叹你认贼作父,上了贼船啊。”

    “您这话?”小伙不解,想了一会才明白,惊道:“这不可能!我父亲与县官相熟,他是去开创基业的。”

    他此话一出,程珍心下一惊。

    贺子兰来了点兴致,“这么说你父亲还是最开始那帮蛇,有无内情说来听听。”

    但小伙说他当时太小什么也没记住。

    贺子兰让蛇给他带走,让程珍去查他父亲程光晃的生平。

    程琪最近忙得脚不点地,国君给了权限,她查到程绱,贺壶受贿敛财,程绱更与京中大臣结为一党。

    起明县的县官自不必说,这天程琪正要去抓捕,这天贺子兰对于程仪也有参与的罪证纷纷断了之时,就在这天前夜,程绱逃了。

    她一路逃到贺壶跟前,“贺子兰就在木珂城,你为何按兵不动,坐以待毙?”

    贺壶见到她也不意外,身上没受什么刑罚,只是消瘦不少,“这都是上头的意思。我想蛇君亲自下来不会轻易干休的,势必要有一个蛇顶锅。坐以待毙也不好,把两个县官绑来交出去。”

    “你以为这回还那么好混过去吗?程琪在城内散播你的不是,叫那些老百姓起来反你。”程绱着急道。

    “让百姓辨一时好坏容易,开民智难,木珂城历史在那,不论换谁坐这个位置他们都难逃陷入骗局。”贺壶说道。

    “你就不怕大祭司信仰再度辉煌时,你命都不在了吗?”程绱说话有点难听,贺壶听不下去。“你不该逃到这里来,你往京里走,主子还能保你。”

    “主子很快就会过来了。”程绱说道。

    程琪登门来逮捕,贺壶没想到她会突然到来,叫属下把程绱带下去。

    “程首上风光更胜从前啊。”贺壶喝了口茶,看她一眼,见她脸色灰白,心中喜色难掩。

    程琪向贺壶行礼,“城长首上,县官程度 篡改政法,欺压百姓,下官受陛下之命,前来抓捕,亦特来告知您。”

    “没想到你一个小小青州监察寮也来管我木珂城的事了?”贺壶很是不屑。

    “时有所需,必有所用。”程琪不卑不亢。

    贺壶忽然变了脸色,和颜悦色地送她走,出了正厅,下边蛇忽然来报,“首上不好,有一群蛇将城主府团团围住。”

    “什么……”贺壶没想到这么快,她看向程琪,她也有几分意外,很快往后退,与贺壶拉开距离。

    双方都拔了剑,程琪进城主府没带多少蛇,眼下情势不利于她。

    外头往里边打进来,贺壶想走被程琪拦住,两剑相碰,发出声响。天上忽然下起雪,待贺予赶到时,程琪身上乏累,几乎要被她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