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天轻叹一声道:“庄都头,此事之后,你若没有其他门路,建议还是尽早辞官,远离是非,明哲保身吧。”
庄敬沉重地点点头,沉默不语,良久才涩声问道:“韩少侠,依你之见,此案该怎么处置?”
韩天笑道:“这要看你有没有其他门路了。如果有好的门路,自然可以将此事一查到底;但若没有合适的门路,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赋税索要回来便算完结。”
庄敬叹了口气道:“我确实没有什么好的门路,但又不甘心就此作罢。”
韩天道:“那也有办法——可以选择假作雌伏,暗中收集证据,以待将来。只是,这样就很危险了,说不定就是灭门之祸。”
庄敬沉默半晌,忽道:“韩少侠,听说韩家庄有位韩彰韩大侠,现在是开封府六品御前带刀校尉,不知你可知道?”
韩天一笑道:“正是家父。”
庄敬又惊又喜,拱手道:“原来是韩大人的公子,失敬了,难怪案情分析如抽丝剥茧,原来是家学渊源——不知,此事可否上报至开封府?”
韩天道:“家父公务繁忙,很少回来——关键是,你有证据吗?”
庄敬一窒,心情又复低落,半晌方道:“我确实没有证据,但我绝不甘心让他们为所欲为!我会暗中搜集证据!”
“那你多加小心。走吧,先休息一夜,明天去青龙山。”
当晚,两人宿在县城的归来居,第二天出门时,却被人拦住:“庄都头,这位少侠就是你请来的高手吗?这是要去青龙山吗?我也去吧,大家一起也有个照应。”
这人衣着打份与庄敬相同,三十多岁,身材瘦削,剑眉鹰目,双唇微薄,嘴角带着丝丝笑意。
韩天道:“我叫韩天,不叫少侠,也不叫高手,你叫什么?我们是去青龙山啊,你也去的话,一起走啊!”
耿平也被韩天的嗓门吓了一跳,微微一呆,微笑道:“韩少侠你好,我叫耿平,是黄安县步兵副都头。”
韩天指着耿平和庄敬道:“你是副都头,庄敬是都头,是副都头大,还是都头大?”
耿平感觉韩天在故意调侃他,面色微僵,道:“当然是都头大了。”
庄敬在旁边已经反应过来,道:“耿都头,你也去当然好,大家更有把握一些。”
韩天在旁道:“肚子饿了,得吃饭,不吃饱走不动。”
耿平听得嘴角微抽,庄敬在旁道:“好好好,韩天别急,咱们这就去吃饭。”
三个人找了个小摊吃鱼面。韩天放开了肚皮,连吃了十八碗,把庄敬、耿平、老板,连带几个食客都看呆了。
耿平本来以为韩天是在故意装傻,现在看到这家伙这么大的饭量,反而放下心来,心道:“这即便不是个傻子,也是个浑人,全长肌肉不长脑子的货——也不知道庄敬为什么把他当成救星一样——莫非当真武功高强?”
三人当天赶到青龙山下,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投贴拜山。
大寨主焦鹏身高八尺,肩宽臂长,方脸直鼻,目光犀利,穿一袭白袍。
二寨主侯胜身高七尺,虎背熊腰,双目突起,微闪黄色,穿一套青色劲装。
双方在聚义厅内分宾主落座——韩天早已经与庄敬商量好了此行的策略,自己只做武力输出,并不多话,表演好一个浑人,万事由庄敬交涉。
对面,二寨主侯胜抢先发难,冷笑道:“庄都头,你们上次大败而逃,今天怎么又敢来我青龙山挑衅了?莫非仗着这个黑鬼?”说着,不屑得瞥了韩天一眼。
韩天坐在庄敬下首,听着侯胜竟然骂自己,张口回怼:“鱼眼儿,你怎么骂人哪!你才黑鬼呢,你全家都是黑鬼!你听清楚,我叫韩天!”
连一直正襟危坐、安之若素的大寨主焦鹏,也被韩天的嗓门震得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侯胜微微皱眉,狠狠得瞪了韩天一眼,但也听出这位有点儿浑,跟他斗嘴有点儿失身价,便没有还嘴,只是冷笑着看向庄敬。
庄敬却不理会侯胜的挑衅,微微拱手,道:“两位寨主,庄某不知道此次是寨内人主动劫的,还是外人劫了之后又送到了青龙山,但想必两位是知道这次的货是什么的。”
侯胜冷笑道:“无非是赃官搜刮的民脂民膏!”
庄敬仍继续道:“赋税者,国之大政。其他事情倒也罢了,朝廷绝不会容忍有人对赋税下手的。此事非但庄某和楚大人担待不起,即使罗山县刘大人,甚至信阳军都指挥使胡将军,若得知是他们治下的青龙山所为,也无法袖手旁观。”
侯胜冷哼一声,厉声道:“庄都头在威胁我?”
焦鹏也是目中寒光一闪。厅中气氛都沉重了许多,泛起一丝寒意。
庄敬郑重道:“大家都是武林一脉,而且这青龙山附近的百姓对青龙山也多有好评,可见青龙山在两位寨主治下,都是侠义之士。况且,上次庄某和耿都头前来,两位也并未过于为难。所以,庄某回去后,说服了楚大人,暂时未将此事行文罗山县和信阳军,而是按照江湖规矩,再次前来与两位寨主商量解决之策。庄某所言句句是实,绝非威胁。”
侯胜冷笑道:“庄都头口上说绝非威胁,但句句都是威胁。但是,你当我青龙山会怕了……”
“二弟!”一旁的大寨主焦鹏突然插口,截断了侯胜的话,而后看向庄敬道,“庄都头说要按照江湖规矩来办,这很好。咱们都是江湖人,自然应该按照江湖规矩处理。”
焦鹏看了侯胜一眼,又道:“这批赋税确实在我青龙山上,完好无损。庄都头自己也好,请人也罢,只要有人能胜过我焦鹏,不单这批赋税完璧归还,我青龙山还会摆酒赔罪。庄都头以为如何?”
“大哥——”侯胜皱眉想要反对,被焦鹏抬手阻止。
“好——”庄敬抚掌道,“大寨主爽快,咱们就这么办!”
“那么,不知三位之中,哪位与焦某试试手?”虽然这样问,焦鹏眼睛却看向韩天。庄敬和耿平的武功他都见过,绝非自己的对手。要出手的,自然只有这位新来的黑汉了。
“要打架了吗?我来!”韩天噌得一声站起身,目光都亮了几分。
众人来到院子里,分东西而立。
韩天和焦鹏越众而出,走到院子中间,相隔约五步。
韩天见焦鹏所持竟是一杆丈许长的镔铁枪,知道这位“金翅大鹏”肯定力气不小,心中也有点儿小期待。他这些年,也只跟乔师傅和普忠师傅试过手,还没跟其他人打过。
焦鹏见韩天竟然拎着一支木杖上前,心中微紧,更加了几分小心。在他看来,韩天比自己还要壮硕的身材,必定是力量型的,但竟然只用一支轻便的木杖,要么是武功低微,要么就是武功很强。但能被庄敬倚为靠山的,怎么想都不可能武功低微。
焦鹏双手端枪,腰部微塌,道:“韩少侠远来是客,先请进招!”
韩天笑道:“好啊,那我就不客气啦——”
说着,进步向前,用了“震山锤”的一招“泰山压顶”,压得不是焦鹏的头顶,而是其所持之枪。
焦鹏目光微闪,后手压前手抬,使一招枪法中基础的“崩”字诀,向压下的木杖挑去。
这却是两人默契得都打算试探一下对方的力量。
枪杖相交,如金铁交鸣。
韩天微退半步,收回木杖,暗自点头道:“这位焦寨主确有千斤之力!”
焦鹏只觉双手一紧,手臂微麻,带得全身微坠,心中微惊,暗道:“好大的力气!”
虽明面上二人平分秋色,但焦鹏却知道,自己至少在力气上已经弱了一丝。对方的兵器只是一支轻便的木杖,至少他自己清楚,若自己用木杖是使不出这么大的力量的。
“请——”
焦鹏喝了一声,使一招“中平枪”,直刺韩天心口。
枪法中向来有“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最难防”的说法。此枪最难练,练好了最难防,威力无穷,是一切枪法的源起。
韩天非但不退,反而进步,木杖一挑,看似轻巧,却有千斤之力,将长枪拦在身外,进而杖头一顺点向焦鹏心口。这一杖与焦鹏的中平枪有异曲同工之妙。
焦鹏收枪侧身封挡,既而枪头猛起,挑刺韩天眉心。
两人枪杖并举,战作一团,不时响起金铁交鸣之声,眨眼间已是十几个回合。
看到这里,庄敬心中微松。他毕竟没有见过韩天的武功,虽然是赤城寺中高僧所引荐,武功肯定不凡,但终究因其太过年轻,心里没有底。庄敬想起自己上次交手时,手中刀根本不敢与对方铁枪接触,生怕微一接触就被崩飞了。而现在两人交手,枪杖相交竟似打铁似的,韩天至少在力量上完全不落下风,在招式上看上去也有来有往,庄敬信心不禁又足了几分。
耿平也是吃惊不已:“没想到这黑鬼武功这么高,竟然能跟焦鹏旗鼓相当——此事或许会有变数……”想着,目光转向对面亦在观阵的侯胜。侯胜也惊于韩天的武功和力量,正自看来,两人目光一触,立即移开。
众人各怀心思间,场中两人交手已过三十回合,战况又起变化。
侯胜突然发现,两人枪仗交击的次数越来越少,好像……自己大哥的枪在躲着韩天的木杖?难道这黑鬼的力气比大哥还大?
另一侧,庄敬看到场中战况,又想起上次自己交手时,一直躲着对方,在四方游斗——现在的情况正好相反,韩天站在场中,以逸待劳,而大寨主焦鹏挥舞着上百斤重的镔铁长枪在外围不断地游走。
“这情况是——焦鹏/大寨主落在下风了?”众人均自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