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便是你推拒继任之事的缘由？”
荧惑目光坦然，毫不犹豫地坦率应答道：“正是。”
旋即，她恭敬抱拳，微微躬身，说道：“属下并非想推脱应尽之责。只是继任之时，神印中会留存上一任星君的部分记忆，而属下不想接受这段记忆。”
她肩膀微微下沉，头垂得更低了些，声音坚定，“属下就是属下，是独立的个体，并非为填补某人的空缺而生。因此，属下不愿举办继任仪式。”
余音消散在阴影里，殿内陷入一片寂静。
荧惑呼吸轻缓，暗自攥紧了袖口。她又何尝不知，在天柱将倾的危急时刻还坚持这样的己见，难免显得有些任性。
可那又如何？她必须让这里的人明白，她荧惑就是她自己，不是任何人。
寂静之中，荧惑暗自揣测，北帝怕是已在怒火边缘压抑，又或许正字斟句酌，准备对她好言规劝一番。
然而，这些预想中的情形并未发生。
只听湛星缓声道：“好。吾尊重你的想法。那便把继任改为上任，你可洗去神印中的记忆。”
听闻此言，荧惑微微讶然，猛地抬起头，望向高位上的男人。
先前踏入殿内之时，她便觉得北帝的样貌，比她想象中要清雅许多。此刻，交谈之后，更是发现他果真如传闻中所言，为人和煦，平易近人。
北帝向来如此好说话吗？
还是就像荧惑星殿的那些人向她透露的，北帝对上任星君青睐有加呢？
荧惑单边酒窝显现。“多谢北帝。”
湛星神色郑重，接着说道：“五行之力，相辅相成，彼此依存。你不在的这段时日，其余四位星君难以发挥出全部实力。”
“如今，天柱崩塌，用以修补的五行星辰阵仍存在诸多疏漏，唯有等你归位，方能使此阵趋于稳定。若你已无顾虑，吾希望你能尽快让星辰归位，共担重任。”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在殿内幽幽回荡。
然而，荧惑此刻却只顾地盯着湛星的脸，目光凝滞，若有所思。
以至于最后一个音节隐没许久，她竟全然忘了回应。
落地的话语，就像石沉大海，无人接起。
直到湛星的面容在她眼中忽然变得越来越亮，光芒夺目，刺得她几乎看不清面目。荧惑本能地眯起眼睛，这才如梦初醒。
湛星释放了灵力威压。
荧惑骤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那紧盯不放的目光太过冒犯，忙敛神正容，应声道：“属下明白了。”
“嗯。下去吧。”说完，湛星的目光重新落回文书之上。
荧惑悄然回头，视线不着痕迹地在湛星身上停留一瞬。
北帝不喜欢她盯着自己，言语里的关心也仅止于君臣之间。这不禁让她心生疑惑，北帝与“曾经的她”，关系当真亲近吗？
她一时琢磨不透这其中的关系。
——
湛星带着白泽离开之后，君子殿再度安静了下来。
梅花在院中百无聊赖地待了一阵，自觉休息得差不多了，便如往常一样前往修补天柱。
可当她抵达目的地时，却惊异地发现，往日严肃静谧的中央殿，此刻竟交谈声四起。
那些声音或低沉，或清脆，交织在一起，围绕着一个方向。
抬眼朝主阵眼望去，梅花的脚步猛地顿住。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阔别一千多年、久违的脸——荧惑。
“不愧是荧惑星君，您出手之后，这五行星辰阵的五行之力得以平衡，明显比以前稳定多了。”
“灵力消耗也少了许多。”
“确实，反正让人安心了不少。”
在梅花的印象里，荧惑似乎向来都是这般，被众人簇拥在正中央。
稍作思索，她收回目光，依旧朝着阵内走去。
踏入阵中，她当即释放灵力，瞬间便察觉到，操控此阵的确相较之前顺畅了许多。
那灵力从灵脉流入阵中，毫无阻碍。梅花心中也稍稍松了口气。
结果就在下一刻，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梅花上仙，您这么早就来了，不多休息一会儿吗？”
梅花身形微侧，这才留意到，身边站着的是青月上仙。
青月上仙换了一身青色衣衫，眼中带有关切。
“嗯。我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便过来了。”梅花微微向他颔首。
经昨日与今日这两日的经历，梅花发现，她与青月轮换补位的时间，似乎恰好相互交替。
于是，她抬眸看向青月，问道：“您是不是该回去休息了？”
青月似是对她的这一询问感到十分惊讶，微微一怔后，旋即展颜笑道：“没错，我待会便回去。”
两人说话间，梅花注意到天柱上有了变化，不由得意外道：“这大阵完善之后，竟如此厉害？昨夜的那条裂缝竟然已经修复了？”
青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摇了摇头，给出否定的答案：“并非如此。昨夜的情形相当棘手，远不是大阵能轻易修复的。”
他继而解释：“昨夜您走后不久，北帝曾来过，是北帝修复了裂缝。”
闻言，梅花神情一顿。她好像知道，向来勤勉的湛星为何会休息了。
但是他为什么会选择留在君子殿呢？
梅花看向紫微殿所在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完善后的大阵虽减少了灵力消耗，可梅花既要屏蔽周身躁动的氛围，又得刻意对某人的存在视若无睹，
短短两个时辰下来，反比往日耗费更多心神。
补位之人一来，她便如获大赦，头也不回地打算离开。
然而，她才刚走出大阵光芒的范围，身后便紧接着传来一声呼唤。
“梅花上仙？”
短促的一声呼唤仿佛近在耳边，梅花闻声，脚下一顿。须臾，她缓缓转过身来。
只见荧惑此刻脸上挂着一抹看似和善的笑容。
就是这样一个寻常的、带着寒暄意味的笑容，梅花却已许久都未曾在对面这张脸上看到过了。
以往，她在这张线条凌厉的脸上，看到最多的是轻蔑，以及藏在那副高傲姿态之下的敌意。
她其实不想荧惑注意到自己，但总是事与愿违。
荧惑开口问道：“我们是不是先前在哪儿见过？”
梅花静静地与荧惑对视，目光甚至都没有落在她伸过来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就那么停滞在半空，对方似乎很有耐心，一副她不回应就不打算收手的架势。
梅花虽然身形未动，但很快便隐约感觉到，陆续有几道视线投向这边。
终于，在荧惑紧紧的注视下，梅花抬起了手臂。
她仅仅伸出三个指尖，捏住荧惑的手掌，慢慢拿远了些。
荧惑的视线随着梅花的指尖移动，嘴角原本勾起的弧度，悄然下坠了一个细微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