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嵩取出一根香烟点燃后抽了二口,慢慢来到了休息室的外面。
韩琼看到周嵩在门外抽着烟,立刻快步走到了他身前,说道:“你怎么让雷天野一个人待在里面?不怕有意外吗?”
周嵩只是看了韩琼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韩琼推开他走进了休息室。
小乔看情况不对也赶紧跟了进去。
周嵩也只好把手里的香烟踩灭了,慢慢走进了休息室。
只见雷天野已经瘫坐在了凳子上,小乔看了看他的眼珠子,又掰开他的嘴巴看了看,对韩琼说:“人死了。没救了。估计是氰化物中毒。自杀的。”
韩琼恨恨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来对周嵩说:“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周嵩说:“他已经给你写了证明书了。就给他留一点儿最后的尊严吧。”
韩琼气愤地说:“你是故意留给他自杀的时间了?”
周嵩说:“是的。”
韩琼脸色有点儿发青,在周嵩的胸口上捶了一拳,然后慢慢走出了休息室。
周嵩苦笑了一下,一句话也没有说。
又过去了几分钟,周嵩也来到了休息室外,看到韩琼还站在角落里生着闷气。
周嵩走了过去,说:“后面的事情怎么安排啊?”
韩琼白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差点儿被你气糊涂了。算了,有二件事给你安排一下。”
周嵩说:“好的。我听你的吩咐。”
韩琼说:“双方和谈的时间已经定了。十五号晚上。这几天保密局有什么不寻常的行动你都要多留意一下。”
周嵩点了下头,说:“没问题。”他随后又问道:“和我联系的这个徐姨绝对可靠吗?”
韩琼说:“没有问题。她原本姓余,代号是‘寒霜’,以前是在特科工作,因为有次行动受了伤才被安排了现在的工作。徐姨是八月下旬牺牲的春蝉同志闫小鹃的姨妈,她有个儿子也是亲共人士。”
周嵩说:“好的。这我就放心了。一旦有重要情报我会让她转告你。”
韩琼点了下头,又沉默了一会儿。
周嵩只好问她说:“没有别的事了?”
韩琼说:“一位在南京党通局卧底、代号叫‘枯木’的同志获得了一份重要情报,长春市党部主任程克仁正在领导一次重大的破坏行动和渗透计划,代号叫‘春雷’。老宋让我问一下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搞到春雷行动的具体内容和人员名单?”
周嵩想了一下,说:“没多大可能。保密局和党通局一向不合,我虽然是他的朋友,但程克仁的办公室我一次也没去过。现在我又有通共的嫌疑,老程一定是对我重重设防。”
韩琼说:“这个事也是至关重要的。你再想一想别的辙。”
周嵩苦笑了一下,说:“好吧。组织在长春市党通局没有卧底吗?”
韩琼说:“没有。党通局都是一帮铁杆特务,不像别的部门鱼蛇混杂。”
周嵩想了想,说:“我尽力吧。只是没法保证什么。”
韩琼点了下头,犹豫了一下,说:“老周,刚才有点儿失态,你多担待。”
周嵩笑了笑,说:“同志之间难免有争执。谁也别放在心上。”
韩琼忽然笑着说:“你说这话有点儿让我想起政治处的黄主任。”
周嵩尴尬地说:“不一样。他是大官,我只是个小兵。”
韩琼说:“你这个小兵倒有大官的样儿!”
周嵩只得笑了笑,不敢和她接着斗嘴儿了。
小乔已经用消毒水把休息室里外一切都收拾好了,出来对韩琼说:“韩姐,妥当了。差不多该撤了。”
韩琼点了下头,对周嵩说:“把你送到哪里合适?”
周嵩说:“东安屯南边。晚上我住那里。”
韩琼看了下手表,对小乔说:“你去发动车子吧。仓库的大门也没必要锁了。”
几分钟后,韩琼在车里对周嵩说:“老周,记得一定搞清楚小蒋和小武的情况。”
周嵩说:“好的。我估计凶多吉少。如果明天晚上我还没有联系你,那说明他们两个都牺牲了。”
韩琼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回去之后我是少不了被老宋严厉批评一次了!”
周嵩也不方便再说什么。
他在东安屯附近下了车,步行回到了常三家的后院外,时间约是一点半刚过。
周嵩从小门进去,把煤油灯拿到了院子里,常三这时已经睡下了。
他找来一块破毛巾和一小瓶机油,卸下手枪弹匣,顶开滑套卡笋,把手枪上身拆了下来,又把枪管组件和复进簧导杆等部件取了下来,花了二十分钟来清洁开过二十余枪的勃朗宁1935手枪。
把手枪再次组装好,简单收拾了一下,周嵩脱了外衣睡在了屋里的一张木床上。他似乎感到心中的压力无形中小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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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三日。星期三。中雨。
早上七点多,保密局的郑三多带着几个人敲开了东安屯常三的铺子。
郑三多几个人又到里院敲开了正屋的房门。
周嵩只披了一件外套,把房门打开来,看到郑三多几个人,故意问道:“什么事情啊?这么早?”
郑三多收了伞走进了屋里,苦笑着说:“组长,我找你可是费了老劲了!”
周嵩坐在床边一边穿着裤子一边说:“怎么了?解放军打进来了?”
郑三多说:“那倒不是。不过事情也不小。雷科长昨天晚上遇害了!”
周嵩问道:“消息属实吗?什么时间的事?”
郑三多说:“雷科长和几个手下昨晚十点多在大同公园东门与几个共党分子发生了枪战,雷科长在枪战中被共党胁持了。雷科长什么时间遇害的还不清楚,他的尸体是天亮时分找到的。”
周嵩穿好了衣服,吃了几口桌上的凉菜,说:“在哪里找到的?”
郑三多说:“在西四道街文汇书店旁边的一个废旧仓库。”
周嵩说:“好的。我们现在过去。处长知道了吗?”
郑三多说:“知道了。我就是奉他的命令找的你。”
周嵩点了下头,把枪套别在腰里,故意急匆匆地迈出了屋门。
周嵩带着几个特务在文汇书店旁边下了车,慢慢走进了眼前的仓库中。约有十名特务在仓库里外分职把守,无关人员一律不许靠近。
一名特务对周嵩说:“组长,人在里面的休息室。”
周嵩点了点头,沉着脸色没有太多表情。
周嵩来到了休息室中,对二名特务说:“小杨、小于,发现了什么没有?”
特务于楷固说:“没有找到什么线索。现场被专门清理过了。”
周嵩走近又观察了一下,说:“雷科长看着像是自杀的啊?”
于楷固说:“是的。估计共党分子是想逼问雷科长什么情报,雷科长不愿受辱才选择就义的。”
周嵩点了下头,又想了一会儿,说:“找不到线索就算了。现在把雷科长的尸体带回去吧。留下二个人。其他人都回处里。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于楷固说:“好的,组长。”
周嵩又不忘补充说:“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们一定要搞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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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
长春办事处处长顾维新的办公室。
顾维新对周嵩说:“老周,你怎么搞的?昨天晚上怎么不在家里?”
周嵩说:“这几天比较闲,晚上就去东安屯找常三喝了一会儿酒,没把住喝多了。谁想到昨晚会出那么大的事儿。”
顾维新说:“算了,这几天注意一下,晚上不要再喝酒了。过几天还会有更大的事情发生。”
周嵩说:“明白了。不喝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处长,昨晚雷科长的事情搞清楚了吗?”
顾维新点了下头,说道:“我找保卫组的霍东阳、严兴问了一些情况。早上又给毛局长拍了电报,刚收到了回电,这才弄明白了原委。原来雷天野曾在民国二十三年至民国二十五年卧底于济南的一个共党谍报组织,这个组织的负责人叫韩东耀和方茹,他们有一个女儿叫韩琼,现在应该也是共党分子。昨天晚上就是这个韩琼来找雷科长报仇来了。”
周嵩沉默了一会儿,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共党果然个个都是冥顽不灵!雷科长对党国赤诚之心日月可鉴!”
顾维新点了点头,似乎也是心有感触。
周嵩又问道:“处长,对于这个韩琼我们掌握了哪些信息?”
顾维新说:“不多。只搞出了一张画像,也不知道准不准确。”
周嵩心里放松了一点儿,嘴上却没有说什么。
顾维新说:“老周,雷科长的案子暂时不用你费心了,我交给了姚组长去处理。”
周嵩只好说道:“好的。”他的心中有些诧异,雷科长之死本来可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在顾处长选择一反常规地低调处理,原因是什么他还没有完全想明白。
顾维新又说道:“老周,行动科这几天你先全权负责,主要任务是休整和备战,没有问题吧?”
周嵩想了想,说:“可以。处长,我有一个要求。”
顾维新说:“什么要求?”
周嵩说:“我办公的地方还是放在一组吧。一个人待着不习惯,太冷清。”
顾维新说:“好吧。不过科长办公室也不能一直没有人。给你配个办公室秘书吧。”
周嵩说:“好的。那就于楷固吧。比较有经验。”
顾维新点了点头,说:“这是雷科长办公室的钥匙。你去把他的遗物整理一下。一切按规矩来。”
周嵩站起来把钥匙拿在了手里,说:“明白了。”
顾维新说:“那你去忙吧。顺便叫于楷固来一下。我和他谈一下。”
周嵩说:“好的。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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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
周嵩把雷天野的几件重要物品放进了自已的办公桌抽屉,然后对郑三多说:“三多,昨天晚上和雷科长发生枪战的共党分子有捕获的吗?”
郑三多说:“没有。打死了二个。我们也折了四名兄弟。”
周嵩说:“尸体放在哪里?”
郑三多说:“放在地下室。估计晚上就要拉去城外埋了。”
周嵩说:“我去看上几眼。兴许有什么发现。”
郑三多说:“组长,要我陪您去吗?”
周嵩说:“不用了。我叫上林毅一块儿去看看。”
楼梯间周嵩对林毅说:“小林,昨天有发现吗?”
林毅说:“组长,你猜得没错。有二个监视者,一个骑自行车,一个步行。”
周嵩说:“是稽查处的人吗?”
林毅说:“不像。我估计是党通局的人。”
周嵩苦笑了一下,说道:“叶秀峰的人纯粹是有病!我这种小角色共党怎么会看得上呢。”
林毅想了想,说:“组长说的是。党通局就是一群无头苍蝇,您不必太放在心上。”
周嵩慢慢点了下头,说:“你等我一会儿。”
他在地下党员小武和小蒋的尸体前默哀了一分钟,心里想着万一哪天自已牺牲了兴许也会有人在心里悼念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