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多。
周嵩来到了中央大街上的一间公用电话亭。
他投了一枚电话币,先拨通了二三零五的那个联络电话。
周嵩说:“喂?徐姨吗?”
一名妇人在电话里说:“是我。”
周嵩说:“我是清雁。”
徐姨说道:“请讲。”
周嵩说:“请让韩琼转告兵团司令部的梁凯,查一下化名蔡琴南的人,这个人就是保密局的内线。草字头的蔡,钢琴的琴,南北的南。”
徐姨说:“好的。辛苦了。再见。”
周嵩说:“再见。”
他挂了电话,轻呼出一口气,又投了一枚电话币进去,拨通了一三四八的那个电话。
周嵩说:“你好。我找一下何秘书。”
电话那边的人说:“好的。稍等。”
过了一会儿何亮的声音传了过来:“喂?是周组长吗?”
周嵩说:“何秘书,是我。你的东西已经交给了那边的人。后面有什么新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只听见何亮说道:“好的。谢谢周组长了。你可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再见。”
周嵩说:“不用客气。再见。”
何亮挂掉了电话后,很快就回到了主任办公室自已的位子。
程克仁问他说:“那个周嵩给你回复了?”
何亮说:“是的。他通知我说东西已经交给了地下党方面。看来他确实不同于一般的通共人员。”
程克仁想了一会儿,说道:“没想到前段时间的那个林杰只是一个替罪羊。周嵩果然已经彻底背叛党国了!”
何亮说:“我们要对他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抓吗?”
程克仁说:“我们没有他和共党接头的证据,抓了也审不出一点儿东西。”
何亮叹了口气,说:“我就奇怪了,四个小组轮流监视竟也找不到他接头的证据!”
程克仁说:“我猜测这两天他根本没有去接头。名单指不定被他藏到哪里去了。他这样回复你其实也是在试探我们。抓了他找不到名单我们自然理亏,找到名单了他也早想好了一套说辞来开脱自已。”
何亮苦笑了一下,说道:“共党的线人果然个个不是省油的灯!我们现在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程克仁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何亮说:“主任,要不要启用密杀小组来对付他?”
程克仁犹豫了一会儿,说:“还是算了。长春城已经朝不保夕了。损失几个人干掉一个周嵩没什么意义。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春雷行动上。”
何亮又说道:“要不要把周嵩的情况通知保密局的顾处长?”
程克仁想了一下,说:“不用了。没有证据顾处长根本听不进去我们的话。他要说你挑拨离间你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何亮点了下头,沉默了一会儿,说:“主任还有什么指示吗?”
程克仁说:“你今天晚上就把有可能暴露的危险挨个通知到这十个小组,让他们做好应急准备。另外那三个核心小组我会向叶局长单独汇报的,不用备案。”
何亮说:“明白了,主任。”
过了一会儿程克仁又自言自语地说:“可惜了顾处长这个老狐狸又要被周嵩这个小狐狸再耍上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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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七点左右。
坐落在中央大街伪满中央银行的1兵团司令部的一间闲置办公室。
身体已经康复的梁凯对兵团警卫营副营长陆尚东说:“老陆,根据地下党方面传来的消息,潜伏在咱们司令部的奸细化名是‘蔡琴南’。”
陆尚东说:“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你这里有嫌疑人吗?”
梁凯点了下头,说:“杨参谋长的秘书刘斌。”
陆尚东不太相信地说:“不太可能吧?刘秘书跟了杨参谋长三、四年了!老梁,你的依据是什么?”
梁凯说:“我是去年有一次无意中看到刘秘书写给中央日报的稿子,署名就是蔡琴南三个字。有些情况可能你之前也不知道。刘斌曾在民国二十七年(一九三八年)报考过北京大学,可惜并未被录取,他对蔡元培先生和翻译大家林纾一直十分崇敬,取了这个化名也在情理之中。”
陆尚东想了想,说:“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但仅靠这条情报要抓刘秘书恐怕不太现实。”
梁凯说:“我明白。过一会儿我会同杨参谋长谈一下。我有办法让他现出原形。”
陆尚东点了下头,又说道:“老梁,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条情报有误呢?”
梁凯说:“知道这次和谈机要的总共也就那十来个人。无非就是赌呗。赌错了就只能仰仗你老兄了。无论是输是赢,有的赌才有一线生机。”
一个小时后。
参谋长杨友梅的机要秘书刘斌吃过晚饭后刚回到宿舍,一名士兵又把他的房门敲开了。
刘斌打开房门后说道:“小富,有事啊?”
杨参谋长的警卫士兵小富说:“刘秘书,参谋长找你去一趟。”
刘斌说:“好的。走吧。”
几分钟后二个人来到了杨参谋长的办公室外。值班秘书示意二人稍微等一下。
刘斌在办公室外隐约听到兵团司令郑洞国扯着嗓门说:“他曾泽生怎么干老子不管!李军长从来都是和我一条心。我们一定要抵抗到底!卫长官和校长可天天都看着呢!”
杨友梅的声音也隐约传了一些出来:“司令的话不无道理。可是这几万官兵都是爹娘养的,解放军一旦攻进了城防守上我们将完全处在劣势……”
后面的几句话就听不清了。二个人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没过一会儿司令郑洞国就从杨参谋长办公室出来了。刘斌和小富连忙向他行了军礼。
郑洞国只是向二人点了下头,一句话也没有说,看得出他这几天内心比较苦闷,低着头独自走回了自已的办公室。
这时值班秘书给刘斌把办公室房门推了开来。
刘斌一个人慢慢走了进去。办公室的房门在他身后紧紧地闭上了。
杨友梅对他说:“小刘,麻烦你个事,去跑一趟,通知新38师彭副师长和暂61师宁副师长,和谈的时间改在明天晚上一点了,地方没有变。”
刘斌说:“好的,我知道了。”
沉默了一下,他又说道:“我刚才看着郑司令气色很不好啊!”
杨友梅叹了口气,说:“郑司令这个人太固执,几次劝说作用不大。我们干我们的。是恩是仇他以后会想明白的。”
刘斌说:“明白了。”
他刚要转身离开,又问道:“怎么没看见梁副官啊?”
杨友梅笑了笑,说:“这个小梁今天碰见了一个旧朋友,刚下班就跑出去约了人吃饭去了。年轻人真是烦恼少喜乐多!”
刘斌笑了一笑,也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十点多,刘斌通知了彭副师长和宁副师长关于和谈的消息后,就让随行的司机先回去了,自已买了一点儿点心边走边吃着。
他来到了中央大街上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保密局顾处长别墅的私人电话。
刘斌说道:“顾处长,我是贼鸥。”
电话那头的顾维新说道:“请讲。”
刘斌说:“双方和谈的时间改在了明天晚上一点,地点还是在之前的广和医院。”
顾维新说:“我知道了。你这里没有什么异常吗?”
刘斌说:“没有。一切正常。”
顾维新说:“好的。再见。”
刘斌说:“顾处长再见。”
他挂掉了电话后,一路哼着小曲回到了司令部的宿舍大楼。
此刻顾维新的心情和刘斌一样兴奋又欢快。
如果输赢对他们没那么重要,这二个人其实也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经常陷入命运的捉弄中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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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七日。星期天。
一个原本普通平常的休息日却注定要成为揭开东北大地新的历史篇章的一天。
上午周嵩在办公室接到了警察局高四海打来的电话。
周嵩说:“老高,我这几天忙得很。有事吗?”
高四海说:“我估计长春这几天守不住了。你有什么打算啊?”
周嵩说:“逃走啊。有可能先去北平。”
电话那头的高四海沉默了一下,说道:“老弟,万一城破后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我在那边有些关系,可以保你一时的平安。”
周嵩想了想,说:“好的。我知道了。回见啊。走之前一定和你老哥告个别。”
高四海说:“好的。再见。保重啊。”
周嵩挂了电话后,心里思索着高四海这几句话似乎还有些不太确定的言外之意。
下午顾处长的办公室。
顾维新对周嵩说:“老周,新七军和共产党会谈的时间终于定了!”
周嵩说:“是今天吗?”
顾维新点了下头,说:“晚上一点钟。”
周嵩说:“比上一次晚了一个小时。变化不大。”
顾维新说:“消息的来源我是保护的很周密的。他们察觉不到异常。”
周嵩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说道:“处长,会谈的地点呢?”
顾维新说:“顺天大街上的广和医院,也就是以前的满洲交通部。和上次一样。”
周嵩说:“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安排。争取让这些叛国者一个都跑不掉。”
顾维新说:“小鱼小虾的都不重要。新七军这几个高层和共党方面的代表尽可能不要漏掉一人。”
周嵩说:“我明白了。应该出不了问题。”
顾维新说:“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周嵩想了想,说:“没有了。稽查处的那一个组和警备司令部的二个步兵排什么时候到啊?”
顾维新说:“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六点多吧。”
周嵩说:“好的。那我下去了。”
顾维新点了下头,说:“有什么新情况我会立即打电话给你。”
周嵩站了起来点了点头。
他刚走到办公室的外间,余彬秀向他招了几下手。
周嵩又慢慢走到了余彬秀的办公桌前。
周嵩说:“怎么了?”
余彬秀说:“老周,晚上是有大行动对吧?”
周嵩向她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