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顶轿子出了皇宫,跨过金水桥,来到街道边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落下。首发免费看书搜:看书屋
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街上的人也变得稀少下来。
轿帘掀开,两个人从中走了出来,正是林岩跟何奇秀。
何奇秀此时,兀自兴奋的小脸通红,紧张得身体都绷直得变得有些僵硬。
林岩冲轿夫摆摆手,道:“你们去皇宫帮忙吧,不用管我们了。”
十六个轿夫,全都是林家军的战士。
一个年轻战士闻言道:“大统领跟何部长身边没有人伺候怎么能行……”
他身后的排长轻轻踢了他一脚,道:“你能伺候个屁。大统领怎么吩咐,就怎么办。”
说着,他瞅了何奇秀一眼,冲那个年轻战士挤弄眉眼。
可惜排长这份苦心,只是对牛弹琴,小战士完全没能领悟排长的意思。
见此,排长有些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道:“蠢蛋,赶紧走。”
小战士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然后跟众人一起抬起轿子,往皇宫里走去。
两顶轿子走后,何奇秀用亮晶晶的眸子望着林岩,好奇地道:“你干嘛要我跟你坐轿子?坐轿子闯皇宫,当真是天下奇闻。”
初相识时,何奇秀只知道林岩很厉害,跟她仿佛是隔在天地的两端,完全不是同一类人。
但随着接触时间越久,却发现他不但修为极高,思维更是跳脱,不经意间做的一件事、说的一句话,往往就能叫人目瞪口呆。
用离经叛道、天马行空,都不足以来形容。
就像今天这件事。
闯宫刺架——
这件历代话本小说、说书人故事里,最紧张最刺激最夸张最能令人兴奋的桥段了。
何奇秀虽然没有看过太多这种故事,但她相信,所有的故事里,绝对没有一个刺客是在大白天、坐着轿子、大摇大摆的杀进皇宫里去的!
林岩的行动,已经突破了所有编故事人的想象力上限了。
再比如——
太后和皇帝的尸体。
任谁得了,不得拿出来大做文章。
或鞭尸泄愤、或斩首示威、或厚葬示恩、或……
但决计没有一个人,就将他们跟普通的侍卫、太监、宫女丢在一起——挖个大坑埋了!
天啊,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还说什么……
都一样……
这能一样吗?
要是叫他们的“军师”李炎知道了,只怕能气得一蹦三丈高!
何奇秀几乎能想象得到,李先生肯定噼里啪啦一大堆拽文就出来了,引经据典的说得人一愣一愣的。
李炎、曹厂、周立玄……
不管是谁,他们做事的方法,何奇秀靠脑子的想象,基本上轻易就能推测出来。
唯独眼前这个人……
她绝对无法想象。
何奇秀望着林岩,心中对他越发的好奇起来。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一刻,在何奇秀眼中,他不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人”、也不是大权在握的“大统领”。
而是一个男人,一个神秘的男人。
说来也奇怪,他可是刚刚做下了最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你干嘛盯着我看?”
何奇秀脸一红,道:“你后脑勺又没长眼睛,怎么知道人家在看你?”
林岩回转身面向她,笑道:“想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他这句话里少说了一个字,但心大的何奇秀却自动给脑补齐了,垂下眼睛小声嘟囔道:“怪人。”
“走吧。”
林岩拉着何奇秀,就往前走去。
“去哪?”
林岩道:“天色晚了,难不成你想露宿街头啊?”
何奇秀一笑,道:“我还以为你今晚会住进皇宫里呢。”
林岩道:“怎么,你想住皇宫啊?”
何奇秀“啐”了一口,道:“我才不去。”
林岩道:“那就抓紧时间,找一家客栈。今天城里这么乱,迟了怕是就没客房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一段,何奇秀这才发觉,林岩竟然在牵着她的手!
何奇秀一惊,下意识的就想将手抽回来,但她手上刚刚一用力,却有一股莫名的感觉,仿佛一股电流在身体中游走,“电”得她全身都酥酥麻麻的,手上更是没了一点力气。
她内心挣扎了一下,便在那股内心中莫名的渴望下,放弃了抵抗,反而抬头飞快地往两边瞧去。
好在,天已经黑了,皇宫周边并没有什么人。
林岩像牵着一个小妹妹一样,跟何奇秀一前一后的往前走;而后者则如同木偶一般,亦步亦趋的在后面跟着。
……
“老板,两间上等客房。”
“您担待,就剩一间房了。”
“怎么都没客房了?”
“您瞧瞧?城里这么乱,多少人都出不去城了?不住客栈,他们晚上睡哪啊?”
林岩回头瞧向何奇秀,却见她双眼直愣愣的正在发呆。
客栈老板留着两撇小胡子,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从他们两人脸上扫过,笑道:“您二位要是两口子,就别那么多讲究了,出门在外的,哪有那么多方便,您说是不是?”
“那……成吧……”
林岩不情不愿的丢了一小块银子到柜台上,道:“晚饭送到房间里去。”
“得嘞——招呼可人呐!”
一个店小二跑过来,笑眯眯地道:“您二位这边请。”
何奇秀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这时仍然不动,被林岩推了一把,才反应过来,跟着上楼去了。
何奇秀最近几年都在外面行军打仗,山洞荒野早睡惯了的,倒没多想。回到房间,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才忽觉有些不妥。
林岩自顾自坐下,倒了两杯茶,道:“别误会。咱们初来乍到,城里又这么乱,保不齐晚上会有人来刺架,住一起方便照顾。”
“哦。”
“我睡床,你打地铺。”
“哦……啊?”
……
……
次日,何奇秀早早便醒来了,起身一看,却见林岩已经从地铺上滚了下来,躺在地板上。
他却兀自在呼呼大睡,浑然不觉。
望见这一幕,何奇秀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低声道:“还神人……”
说着,她走过去,蹲下身子想把林岩推回去,然而手还没碰触到他的身体,却倏地被一只手、仿佛铁钳一般攥住了。
“哎哟,你轻点,疼……”
林岩睁眼望见是何奇秀,急忙松开手,道:“抱歉。”
何奇秀手腕上,已经被勒的一圈紫青。
林岩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道:“什么时辰了?”
何奇秀下意识的扭头看向窗外,然后才想起什么,抬起手腕看向腕表,道:“七点……辰时了。”
林岩道:“七点我还用你翻译。”
说罢,起身趿拉上鞋,准备去洗漱。何奇秀则蹲下身,将地铺卷起来放回到床上。
洗漱毕了,换了身衣服,两人双双下楼。
客栈一楼的大堂便是餐厅,此时竟已坐满了人,纷纷的议论声、吵吵嚷嚷的像菜市场一样。
“听说了吗?”
“什么?”
“昨天,皇上和太后老佛爷,都被林家军的人给杀了!”
“嗨,你才知道啊,昨个晚上就传开了。”
“嘿。你知道,太后老佛爷跟皇上的尸体上哪去了吗?”
“咦,这个你都知道?”
“当然。他们两位,跟宫女太监一起装上架子车,直接被拉到城外,挖一个大坑给埋了。”
“一……一起?埋进一个坑里?这不能吧!”
“我也不信呐,可是有人说亲眼瞧见了。”
“不可能,我这可不信。”
“谁说不是呢,这两位可是……”
“嗨,您二位,消息过时了吧?这事啊,是真真的,往城外运尸体的,就是我妻舅老爷的外甥家里的一个远亲。”
“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
“哼,当然假不了。埋那两位尸体的陈二黑,就是爷们的小舅子的一个狐朋狗友,昨晚他俩喝酒时亲口说的。”
听到这句话,大堂里所有的目光,全都朝那人瞅去。
说话之人,是一个长得歪瓜裂枣、却穿着一件深蓝缎子马甲的男人,他见所有人都看向他,脸上登时露出了傲然之色,“刷”的打开了手里的折扇,慢慢的忽闪着,身上不经意间就流露出老王八之气,颇有一股天下在握的感觉。
“嘶——”
听见有人锤了实信,众人不禁全都唏嘘起来。
“啧啧啧……”
一片啧叹声中,一个人幽幽地说道:“你说,这林家军的人,是咋想的?不管咋说,那可是太后老佛……唉——”
“可不是嘛,这也太草率了。”
“嘿,奇什么怪?这林家军啊就是一群草莽,首领也是不读书的。这不读书识字的人……”
“嘘——你小点声,不要命了?”
“嗨,你就是胆小。林家军还在易州呢,进城的只不过是小股部队,还能来偷听咱爷们说话?有什么好怕的。”
“话虽如此,还是小心隔墙有耳。”
“不过话说回来,林家军这事干得,还真有点不地道。你说,不管咋说,那也是皇上和太后老佛爷,你说这……他们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就是就是……”
“哼——”
一个沉重的“哼”声,忽然打断了所有人的话。
坐在角落里的一个汉子忽然抬起头,目光冷冽的扫过众人,冷笑道:“都什么年代了,还一口一个皇上老佛爷,大清都亡了!”
一句话,将所有人都震了一惊。
大清亡了!
虽然,这事大家伙心里都明白,但你这样在公众场合公然叫嚣出来,就……
那汉子没理会众人脸上的惊讶,道:“要我说,林家军这事干得漂亮。咱大清这么多年,打一仗败一仗,割地赔款,在咱们自己的地界,还得向洋人低眉顺眼的。几千年来,咱汉人啥时候受过这种气?”
“要我说,这事坏就坏在那老娘……老佛爷身上!”
“嘶——”
勇!
可真敢说啊!
……
林岩瞅了那汉子一眼,然后跟着何奇秀找了一张空桌坐下,丢给店小二一块碎银,道:“外面去买点油条豆腐脑来。”
外面大街上也很热闹,有许多早餐摊都坐满了了人,也在纷纷的议论着这件事。
基本上,说什么的都有。
好多人,出于种种原因,还没有从“大清要玩”的现实里清醒过来。
反正,说好话的不多。
何奇秀给了林岩一个眼神,意思是说:“瞧瞧你干的好事。”
就在一片纷纷议论声中,一个粗狂的声音,突然从外面街上传来:
“姓林的,我草泥马!”
这家伙嗓门好大,一句话出口,竟然盖过了所有纷杂的议论声。
只听那人继续说道:“这帮狗娘养的,竟敢这样对太后老佛爷和皇上,你们这些长把的爷们,就这么干看着,啊?”
“他娘的,有种的,现在就跟我出城去,把太后老佛爷跟皇上的尸身请出来,安葬到皇陵去。你们说,敢不敢干?”
“干了!”
“走!”
“他妈的,这林家军真他娘的不地道。”
“是啊,死者为大,怎么能这样呢……”
不一会,外面便涌来一大群人,从客栈门口穿过,向外走去。
客栈里有不少好事者都跑到门口去观看,然后回来说道:“这人我认得,是和硕亲王家的小贝勒爷。”
众人听了,摇头叹息道:“有种!”
有了这一出,店堂里的话风登时扭转,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大骂林家军了。就连坐在角落里的汉子,望见这一幕也不言语了,不一会就自己走了。
“呸,什么东西。”
汉子人走了,还有人朝他的背影吐口水,骂了一句。
何奇秀坐在那有些不自在,渐渐的有些恼怒,不住的拿眼神瞅林岩,看样子林岩要是同意,她就要起身跟这些人干一架。
林岩却仿佛对周围嘈杂的声音全都没听见一般,只安静的喝着茶。
不一会,店小二端着早点回来,连同一堆找零的铜钱一并摆在桌上,道:“对不住了您,外面人太多了,迟了点。您二位请慢用。”
林岩收起铜钱,便开始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何奇秀抓起一根油条,较劲一般的狠狠的咬着。
吃了一会,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鸡飞狗跳。
随即,似乎有大队人马走了过来。
转眼,便看到一大帮身穿新式军服的人,走了过来,直奔客栈而进。
这些军人,人人都背着枪,风尘仆仆的却难掩身上的肃杀之气。
望见他们,林岩丢下手里的半根油条,拿起湿毛巾擦了擦手。
大堂里,静得可怕,说得热闹的人,全都噤了声,神色开始变得慌张起来。
客栈老板慌忙从柜台后走出来,点头哈腰地道:“军……军爷,您是……”
“我们是林家军。”
听见这句话,在场所有人,脸色齐刷刷的全都变了!
林家军为首一个大汉,腰间插了两把短枪,回了一句话后,便往店堂里扫视起来。
当他看到林岩坐的方向时,脸色登时一变,大步走了过去。
大汉来到林岩跟何奇秀的桌前,推玉柱,倒金山,纳头便拜,双手捧拳道:“属下第二军第七师第二十九旅旅长冷修齐,拜见林家军大统领!”
“拜见大统领!”
所有走进店堂里的军官,哗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这一突兀的举动,惊得店堂里所有的人,全都下意识的站起来,望向那个,一直在大堂里,跟他们一起吃了一清早早饭的年轻人。
所有人,脸色同时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