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心和梁沐祈对视一眼，看来情况有些复杂。
“洛王不死不活？类似陛下那种状态？”竹心只能想到这个。
“嗬。”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竹心整理了下思绪：“是太子？”
“嗬嗬。”
“那就是太子妃。”
“嗬嗬。”
竹心疑惑：“那会是谁？能登上皇位的人——”
梁沐祈替她问道：“是太孙殿下。”
淑妃这次轻轻“嗬”了下。
如今淑妃的儿子已死，想用霍家血脉代替萧氏的计划，也功亏一篑，那么她在意的只有一个。
“你担心霍家在江南的族人？”竹心几乎笃定。
“嗬。”
梁沐祈跟着问：“你之前和太孙殿下联手，作为交换，他掩护你送怀孕的宫女进宫？现在霍家人是不是都在庭州？”
“嗬！嗬！”
竹心失笑：“这么看来，太孙殿下倒有几分镇国大将军的聪明，他去庭州，肯定是集合岳家军旧部，西北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不过……”
“楚将军会解决的。”梁沐祈替她说道。
坛子里的淑妃顿时激动不已，不停“嗬嗬”，想说话却又被我被割了舌头，吐不出来一个字。
梁沐祈吩咐下去，好生照看霍氏，带着竹心离开。
竹心望着东宫的方向：“原来太子妃这段时间这么低调，居然是在给她儿子打掩护，看来是我们低估了她，但凡太子信她，皇位早就是他们的。”
两人在皇宫门口分道扬镳，梁沐祈往定国公府赶去，要给庭州那边的人赶紧送消息过去，同时把张平安拦回来。
史馆这边，竹心和兰心交代完从淑妃那边打听到消息，兰心瞪大了眼睛：“可是洛王不久前不是还……”
竹心看了眼皇帝寝宫的方向：“我们能搞个假皇帝出来，弄个假洛王不是简简单单，我倒是低估了太孙，这孩子还真有几分岳家人的骨气和聪明，可惜了，他偏偏选错了路。”
迟疑了片刻，兰心又问：“你们派人去接平安了吗？显然这是太孙的计划之内，挟持了这个孩子，拿不住张为之，但肯定能影响梅心的。”
“放心，费遗已经在庭州，沐祈也已经派人去接他，不会叫他出事的，反倒是我们，居然被个孩子玩弄于股掌之间，小瞧了他。”竹心沉吟着，翻看着手里的话本。
之前德妃送来三本话本，这第二本正好是成功登基的嫡长子，没活几年，禅位给自己儿子。
至于这第三本，竹心不敢再掉以轻心，仔细看完，眉头紧锁道：“有点奇怪啊，怎么又蹦出来个太子表妹？”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淑妃那块兵符在哪？
年关将近，竹心带着孩子们去了福王准备好的宅子里，没去梁沐祈给她置办的宅子。
福王和戚辛也来了，加上青枝燕儿她们，连带几个孩子，居然坐了满满一桌子。
没过一会儿，门房进来禀报，一脸为难的道：“主子，有，有个客人来了。”
屋里安静下来，竹心起身过去问：“什么客人？”
“要不老奴带您出去看看？”门房不敢说这个名字，带着竹心出门去。
在沈宅门口，门房一打开大门，竹心就看到了沈大田，他坐在马车边沿上，穿着皮草，手里嗑着瓜子，和车夫吹嘘：“这可是我女儿的宅子，陛下赏赐的！我是她爹，她住这么大宅子，我这个当爹的当然也要来！”
在余光看到竹心的瞬间，沈大田立时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跳下车来，卑躬屈膝的上前来：“好竹儿，爹，爹来看看你。”
竹心上下打量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问：“你就这么来看我？”
沈大田搓了搓手，想到怀里还有一把瓜子，赶紧掏一把出来：“女儿，这，这是爹带给你吃的，听说你又找了个男人，还生了两个儿子，不知道是哪个大人物，国公爷居然不生气，还继续好吃好喝的伺候我，你可真有本事呀！”
旁边的门房听见，差点晕过去，好在竹心也不生气，看了眼身后要过来的福王，她也没打算让沈大田进门：“你不是在定国公府待得好好的，怎么想起到我这来？”
“哪里好哟！自从你回京不回家，我在梁家的待遇一落千丈，那群捧高踩低的白眼狼，从前见到我都是好酒好菜的招待，现在看到我那是拿鼻孔看人，还说你一女侍二夫，不知检点，不过嘛……”沈大田抬头看了看气派的沈宅，“你新找的这个男人，看来来历也挺大的，居然能压住国公爷，让爹瞧瞧，是哪个大人物？”
福王实在忍不住，赶了过来，看到沈大田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他怎么来了？”
竹心看了眼不远处，突然改了主意：“跟我进来吧，这个宅子到底姓沈。”
沈大田没见过福王，不由仔细打量他：“你是谁？我怎么瞧着有点眼熟？”
“他是福王殿下。”竹心头也没回。
“原来你就是福王殿下！”沈大田顿时张大嘴巴，赶紧伸出黑手去抓福王的胳膊，被福王厌恶躲开。
他也不在意，继续胡言乱语：“女儿啊，你可真有本事啊，我就说你新找了哪个男人，原来福王殿下，将来你是不是要的皇后啊？”
福王终于绷不住，突然扭头：“你在胡言乱语，败坏沈姨的名声，我就将你丢进护城河去！”
沈大田可是受过护城河的冷水，连忙捂嘴，后退几步，再也不敢说话。
走了会，竹心停下，交代护卫：“送他去西一院，好生看守着。”
“女儿啊，今年不是小年吗？你不叫爹吃饭？”沈大田十分错愕，不肯走。
护卫早就得了令，架着沈大田就走，气得他破口大骂：“沈竹心！你这个不知检点的女人！你居然敢这么对你亲爹！信不信我去衙门告你！”
头次听到这个词，竹心觉得新鲜，回头看了沈大田一眼：“你要是有这个本事，去就是了，看看是你先死在衙门，还是衙门的人再来请我。”
望着竹心眼里的冷意，沈大田到底闭了嘴，任由护卫拖着他去西院里。
福王跟在竹心身后，很是不解：“姐姐为什么还留下他？到底是谁送他来的？难道不知道姐姐和他关系恶劣吗？不太像是梁将军做的，他不可能给姐姐找不痛快。”
到了屋里，竹心笑着坐下：“你也知道是给我找不痛快，当然是因为这个人只能这样，才能给我找不痛快。”
枫儿好奇的问：“娘，谁要你不痛快呀？”
竹心摸摸他的头：“放心，没人能让我不痛快。”
除夕夜前一天，南枝带了个人过来，竹心盯着面前的寡妇看了好一会儿，问：“你带沈大田去坊州，钱我都给你，只有一个要求，他不听话就别管他，明白吗？”
寡妇讷讷点头，颤颤巍巍接过燕儿递来的银票，看清上面的数字，她吓了一跳：“怎，怎么这么多？”
“这么多是因为沈大田是真的会起歹心，我知道你想要个孩子，但沈大田年轻时就疯狂酗酒，后来进了定国公府，日子一好，勾搭过不少寡妇，早就被掏空了身体，你非要跟着他，是不可能有孩子的，那么剩下的无非是看中他有我这个女儿，这些年下来，你应该也清楚，我和他的关系并不好，曾经我还需要在意名声，如今却是不用了，孝不孝顺，显然是我说了算，没人敢听他胡说八道。
我知道送他过来的人是谁，是提醒我，要知道孝顺二字怎么写，但很可惜，我沈竹心还真不知道孝顺儿子怎么写，我这个到底也给子孙后代积德，做得太过也不好，只是他再这么锦衣玉食下去，怕是撑不了几年，刚好我也不想要他在面前碍眼，你要钱，我给你，带他去房州，在哪儿我有房子铺子，足够你们生活。”
竹心说到这里，侧目看着面前的寡妇：“说实话，在沈大田的姘头里，你还算是有点脑子和狠劲的，他的日子长远不了，你好好照顾他，别让他出现在京城碍我的眼，我给了你多少钱，也会告诉沈大田的，他这个人你应该很清楚，只会认为我的钱都是他的，我给你按，自然也是他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可要多加防备，千万别被这种小人骗了去。”
寡妇咽了咽口水，将银票塞进了怀里。
明月高悬，竹心提着食盒来看沈大田，他躺在罗汉床上，嗑着瓜子，还一边骂着竹心，直到竹心走到了他面前，才吓得一哆嗦赶紧起身来。
“女儿啊，你怎么来了？我好像闻到了烧鸡的味道。”沈大田一边问一边盯着竹心手里的食盒。
竹心将食盒放在小几上，沈大田便急不可耐的打开，看到里面不仅有烧鸡，还有上好的雕花，顿时喜笑颜开：“竹儿这是打算好好孝顺爹了？明日那就放爹出门吧，如今——”
“这是送你上路的酒菜。”竹心一句话说出来，吓得沈大田赶紧吐掉嘴里的鸡肉，呸呸呸了好几声，才怒然大骂。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可是我的亲生女儿！居然给我下毒！”
“给你下毒，那都是浪费。”竹心转身坐下，叫了寡妇进来。
沈大田瞪大眼睛：“你这老婆子怎么来了？我不可能娶你这样人老花黄的老帮菜，你赶紧给我滚！看着你我就倒胃口。”
竹心拿出婚书来：“她就是我给你找的新婆娘，我已经在衙门那边改了户籍，送你们去房州定居。”
沈大田怒然回头，指着竹心的鼻子质问：“你这个小贱人！老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安排？你赶紧——”
竹心抬眼望去，沈大田立刻缩回了手，声音也软下来，做出了妥协：“我可以娶这个老帮菜，但我得留在你身边，你只有我一个亲人了。”
“我有我的孩子们，你这个无德无行的人怎么可能是我爹。”竹心也不想废话，叫了护卫们进来，“送他们上路，保护好他们身上的一万两银子。”
沈大田看了看自己，又抬头看那寡妇：“她居然给了你一万两银子！那是给我的！”
说着，他就要扑上去翻找。
寡妇总算明白竹心的意思，侧身一躲，又后退几步，站在了护卫身后：“沈大田，沈娘子可说了，这银子以后归我管。”
目送沈大田被扭送上车，又看着马车走远，竹心看了眼斜对面的来回两三次的货郎，转身进去去，吩咐门房关好大门，谁来都装作听不见。
眼看要到了上元节，梁沐祈终于坐不住，直接翻墙进来，一眼看见张为之坐在暖阁里，和竹心说着话。
外头是张平安和枫儿在玩闹。
张平安最先看到梁沐祈，立刻转身作揖行礼：“梁伯伯。”
枫儿后知后觉，疑惑的喊了句：“爹？”
梁沐祈完全没有听见，大步进屋，看到的却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其貌不扬，穿着半旧不新的衣裳，拘谨的站在竹心面前。
竹心热情的拉过少年的手：“你怎么还没有适应？我说过，你可以叫我姑姑的。”
少年猛地缩回自己的手，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喃喃回道：“姑姑。”
看着面前的少年，竹心只觉得难受得厉害，眼泪一下子落了出来。
“阿铭哥哥。”
张为之看到了梁沐祈，但没有提醒竹心，只静静望着面前的少年道：“他父亲已经去了六七年，在北方生活，有个捡来的姐姐，已经出嫁，偶尔还能补贴他，还也不能长久，总之，过得很苦。若不是我下乡巡查，也不会有机会遇到他。”
竹心擦干眼泪，招手叫少年坐下：“我给重新取个名字，狗剩这个名字太随意了，你爹以前喜欢爬山，很想去看看大楚的名山，可惜他都没去过，对了，重峦叠嶂，重嶂，你以后叫向重嶂怎么样？”
少年怔怔抬起头，好半天才问：“姑姑和爹是什么关系？”
想到还在庄子上的日子，竹心的目光飘远：“如果你爹没有因为救我摔了腿，他也不会被赶走，不被赶走的话，大概我就会嫁给你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