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剖白
“可如今幽州不少百姓流离失所,氏族们不肯拿出粮食来赈灾,甚至有些氏族也活不下去带着妻儿逃离,不正是拜大人的改革所赐吗?”
听到这颠倒黑白的流言,陆真竟然觉得陛下要明镜司去查源头十分正确。
谁和她这么大的仇,要将这锅甩到她身上来。
“笑话!本官治下陇右府、陇西府、九原府已经两年不曾饿死过百姓,一个战乱方歇的幽州,连改革都搞不明白,既要又要搞得天怒人怨,最终归因到不该改革上?怎么不归因到他们不该当这个官上?”
陆真犀利的话语直接指出了流言的问题所在,江一眠被她的气势倾轧,竟然有些不敢与她对视。
“改革改革,革的就是氏族大户们的坐享其成,至于豢养军队更是可笑,兵部、户部的粮饷发不出来,当兵的要么去村里抢,要么去官府抢,你是官府你管不管?”
“旱灾、洪灾、雪灾,这三样灾害在大庆这片土地上每年都上演,死去的百姓无数,朝中竟然拿不出赈灾的粮食、棉衣?路边的枯骨都要堆成山了,影响到了寻欢作乐、奢靡浪费的氏族吗?你问本官这个问题,不如去问问朝堂众位官员,可曾对得起自己身上穿的官袍、对得起俸禄?”
江一眠被说得哑口无言,他看着气定神闲的陆真,深觉自己在她的面前不过一小卒尔,他咬了咬嘴唇,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你想做的事,若是被龙椅上的那个人阻止,该当如何?”
这个问题十分诛心,张风在屋顶上皱着眉等待着陆真的回答,旁边的小喽啰大气都不敢喘,陆真依旧喝着眼前这盏茶,表情无甚波澜。
“你们也太小瞧本官了,名利之于我无甚重要,本官想要的是一个属于全天下人的太平盛世,为这件事本官可以倾其所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江一眠惊讶于她的回答,这人心中只有一个目标,是真正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可他却没有办法提剑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真站起来,波澜不惊地看着他说道:
“回去告诉江一枫,若他只想左右逢源力保自身,还请辞官离去,本官只当没有给他写过拜帖。”
“且慢!”
江一眠收剑入鞘喊住陆真:“陆大人,在下前来并非他授意,只是有些疑问不问不快!”
赵利已经不管不顾,抽出大刀上前迎敌,陆真进了屋子,许光担忧地看着她,陆真摆摆手说道:“赵利有分寸,不会将人打死的。”
屋内的刀光剑影陆真只当看不见,她坐在烛火前盯着地板发愣,江一眠的问题虽然角度刁钻,却并无可能。
人在许多时候所做的决定都是利于自己的,陛下也不例外。
她得做最坏的打算。
她抽出一张白纸,随手将目前已经得知的信息写上。
西宁王手里的牌文武双全,但都不是大牌,没法只手遮天,若他已经与宫里达成一致,那必然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在这个目标达成前,想要打破两者的联合,势必要将矛盾提前。
这两人的矛盾便是陛下腹中孩子。
林家无非想借这个孩子李代桃僵直接成为林氏王朝,西宁王更是想借此机会一尸两命,自己顺利上位。
不如让陛下提前立太子,并为太子组建班底,这样一来,林氏和西宁王的矛盾便提前了。
而那些被迫加入太子阵营的人,明面上都只能是陛下的人,还能互相牵制。
如此一来林氏定然会将陛下的安危看得十分重要,而要想两者彻底割裂,还要在宫里和禁军中下功夫。
还要尽快搞清楚陛下的处境,才能找到突破口。
陆真顿了顿,宫内最重要的牌便是禁军统领,今日这个人不管是谁,都是被授意前来试探,至于这个禁军统领是不是草包,那就只能再看了。
“大人,那人逃了。”
赵利进来拱手回道,陆真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显然来人也没有要伤人的意思,便说道:“派人去查,看他到底是谁的人。”
“是。”
“大人,朝中局势晦暗不明,大人又身处高位......”许光没有接着往下说,陆真用手指了指他身后的那沓账册:“费了七年功夫才将事情做成这个地步,你甘心放弃吗?”
许光劝道:“可是现在回陇右,咱们可以守住北边,不受朝堂干扰......”
“内乱才是最大的内耗,固步自封,只要外面不与咱们通商,百姓的生活水平都得倒退回几年前,这样的结果,我不想要。”
“大庆朝政乱象并非一日积就,几任帝王削藩导致藩王对皇室无归属感,先帝又开女子科举之先河、传太女为帝,藩王之乱才平息不到一年,咱们的改革再不推行,等南边氏族联合起来,军队未必能耗得过。”
陆真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大局上的东西全是让人不得不妥协的事情,她看向许光,缓缓说道:
“我幼时失怙,少时失恃,唯有读书能让我心宁静,在永新见到那些流民时我就像是见到了少时的自己,若是有人能护一护她们、指一条路,未来会否不一样?时局不能乱,民心不可失,无论事情能做到哪一步,唯问心无愧矣。”
好一个问心无愧。
许光被这句话震得头皮发麻,他在这一刻竟然有落泪的冲动,就好像在路上孤独彷徨了许久的旅人忽然遇到一个同行者,也是在这一刻,他的目光更坚定了,既然要入场,自然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此后几日,陆真便在长安城中活跃了起来,她不是京官不用上衙,白日便去拜访勋贵家撩猫逗鸟,晚上在小院里听着手下人收集到的消息。
拜访完了勋贵便开始拜访京官,陆真的拜访是无序的,长安城内的官员既怕她来,又怕她不来,来了说明自己对陆大人是有价值的,不来嘛再去靠西宁王,能得到好脸色才怪。
可人的心里都有一杆秤,大部分人都是想着中立,两头不得罪,实在不行要得罪一个,就得罪一个自己心理负担小一点的。
若是这其中夹杂了利益,那就另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