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
赵宗熠猛地站起身,腿后的圆凳随之倒地,将木制地板砸得“哐当”一响。
他再次确认道:“这是掉脑袋的大事,你答应得这么痛快?”
石水的眼眸里满是茫然,怅然若失地说道。
“你是这个世上唯一与我有渊源的人,而且你还是门主的徒弟,于情于理,我都该帮你,就算报答门主当年的知遇之恩了,”
“嘭!”
房门突然被人踹开了,原来是顾廷烨来了,他应该是听到了刚刚的响声,担心赵宗熠出了事,才会选择踹门而入。
“世子爷,没事……”
他的话没说完,只觉得眼前花了,房间里貌似闪过一道紫色的影子。
还没看清,腹部瞬间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自己就倒飞出去,撞断了走廊的木头栏杆,径直摔到了一楼的方桌上。
小厮石头呆愣住了,看了看房间里面的赵宗熠和缓缓收腿的石水,又转头看向楼下的顾廷烨,慌忙跑了下去。
“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石水扭头问道:“仇家?”
如果不是仇家,怎么会如此无礼?踹门进来?
赵宗熠回神,一本正经的纠正道:“朋友。”
他小跑到门外的走廊,向下张望,“顾兄,没事吧?”
顾廷烨在石头的帮助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扶腰捂腹,抬头摆手,“没事,这次是我大意了,没有闪开。世子爷,你屋里的那个人是?”
“先上来再说吧。石头,把你家少爷扶上来。”
赵宗熠使了个眼色,转身回了房间。
楼下,客栈掌柜跑到顾廷烨的身边,支支吾吾道:“客官,你这……这……”
顾廷烨没好气的说道:“放心,客栈里的这些损失,本公子都会造价赔偿,先记在我的账上。”
“是是是。”
掌柜点头哈腰地回到了柜台,目送顾廷烨二人送了楼,随后小声叮嘱店里的伙计,“看牢了,在他们赔钱之前,千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二楼的房间。
顾廷烨进入后,警惕地瞧了瞧在桌边淡定喝水的紫衣蒙面女子,嘶,腿也不壮啊,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再乱瞟,我就把你眼睛挖出来。”
石水冷声说道。
赵宗熠干咳了一下,“咳,顾兄,这位就是我的师叔,你便唤一声石前辈吧?”
顾廷烨挤眉弄眼,前辈?这女子与他差不多大吧?
“世子爷,你的这位师叔太年轻了吧?你家师父为何把她托付给你照顾啊?”
赵宗熠一本正经的纠正道:“什么叫托付给我照顾?是师父让师叔留下来照顾我,先前是出了些误会才让她一直没能露面。”
石水:“?”
是李相夷让她来的?她怎么不知道?
顾廷烨了然般地点头,然后向石水抱拳行礼。
“石前辈,在下听世子爷说,你的武功在大宋境内难逢敌手,堪称天下无敌,不知最近有没有时间,指教在下几招?”
石水想了想,声希味淡的说道:“不止是大宋,我在河间府之时,曾潜入辽境,与几个辽国大将交过手,他们都不懂内力,在我的手里走不了十招就被枭首。”
她看了看顾廷烨的体格,“你应该走得是军伍的武功路数,我与你不同道,没法指教。”
顾廷烨嘟喃:“内力?那是什么东西?”
赵宗熠此时打断道:“师叔,咱们先聊正事?你昨夜是否去过忠勤伯爵府?呃,绑走过一位姑娘?”
“没有。”
石水摇头否认。
赵宗熠与顾廷烨面面相觑,“不是你?难道我又推断错了?”
石水用词相当严谨,“我有带走他们府上的二夫人,不过那女子都嫁人了,应该不算是姑娘吧?”
赵宗熠:“……”
他挠挠额头,“那这个女人在哪儿?”
石水狐疑的反问:“你也见过她?没用的,我已经问过了,她不是角丽谯,只是长得有些相像而已。”
赵宗熠微微一愣,“师叔知道她不是角丽谯,还绑走她作甚?”
石水回答道:“刚开始不知道,待我与她相处了一夜,好生检查了一遍她的身体之后,发现她的身上没有习武痕迹,而且还在几年前生过孩子,才确定她不是角丽谯。”
赵宗熠又问道:“既然如此,那咱们把她给放了吧?”
石水这才想起来了,“对哦,我今早出门是为了给她买吃食,结果因为路过茶楼……嗯,她应该一天一夜没有吃饭喝水了吧?”
顾廷烨听到这儿,也明白了个大概,叫做“角丽谯”的女子是他们师门的仇敌,然后盛华兰与角丽谯长得很像,所以误绑了对方。
“石前辈,这位姑娘的家人与我相熟,她失踪了一整夜,家里都急坏了,既然是误会,我们可否现在就去放了她?”
石水瞥了一眼顾廷烨,“那女子是官眷贵妇,就这么放了她?万一她去衙门告发我,岂不是召来祸端?”
赵宗熠不免惊叹,石水去了一趟边疆,怎么杀心变得这么重了?
顾廷烨笑道:“不会的,你是世子爷的师叔,世子爷又对盛家有恩,再怎么说也不会闹到那种地步。”
石水看向赵宗熠,意思是由他拿主意。
赵宗熠叹道:“放了吧,盛家对我是极其特殊的存在,现在闹成这样,非我所愿。”
石水缓缓起身,唇齿轻启,“好,你们随我来吧。”
顾廷烨让石头下去结算房费和相关赔偿,随后一行人牵马离开了清风客栈。
南斜街,朱家桥瓦子附近,一处荒废的无人小院。
赵宗熠与顾廷烨二人来到小院的门口,等待石水过来打开门锁。
石水却停在了院墙边,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有钥匙?”
赵宗熠摇头,“没有啊,我们初来乍到,怎么可以有这里的钥匙,呃,难道师叔也没有钥匙?”
石水神情古怪的说道:“这里又不是我的院子,我怎会有钥匙?之前都是翻墙进出。”
说得有道理。
赵宗熠默默拔出少师剑,劈断门锁,“进吧。”
顾廷烨提醒道:“世子爷,石前辈还是不要露面了吧?毕竟是她绑走了盛家大姑娘,我们与她一起进去,有些……说不清吧?”
石水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人情世故比顾廷烨还熟悉,“宗熠,你一个人进去,便是她的救命恩人,也算是给盛家的一个交代。”
赵宗熠尴尬的笑道:“师叔,我已经向盛家自曝了你我的关系,现在说这些都迟了。不过也没事,这就是一场小误会,盛姑娘能安然回家便是最好。”
石水点头,“那你进去给盛姑娘解释一二,我与这位顾公子就等在外面。”
“好。”
赵宗熠一个人走进院子,踏过齐腰的杂草丛,来到主屋门前,对着屋里说了一句:“盛姑娘,失礼了。”
随后,他推门进入房间,本以为盛华兰被石水绑在木椅或床板上,结果盛华兰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面,身上还盖着棉被,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睡得真熟啊,这么大动静都没被吵醒?
赵宗熠又走近了些,“盛姑娘?醒醒,该回家了。”
盛华兰眼肿如泡,却没有外伤,应该是哭肿的,此时她的眼皮还没有打开,眼珠却在活动,不一会儿,颗颗豆大的眼泪就从眼角溢了出来。
呃,什么情况?她的意识是清醒的?
赵宗熠立刻意识到对方是被点穴了,他手艺不精,无法隔着被子解穴,“盛姑娘,得罪了,我现在就给你解开穴位。”
他自顾自地掀开棉被,完全没有注意到盛华兰的眼珠动得更快了些。
被子掀开后,一阵幽香扑鼻而来,赵宗熠的眼睛瞬间直了,盛华兰居然没穿里衣?白色的绣花亵衣高高隆起,随着盛华兰的呼吸而起伏跌宕,甚是宏伟壮丽。
“抱歉!”
赵宗熠慌张失措地合上被子,回身要去外面寻找石水过来帮盛华兰解穴,结果眼睁睁的看到棉被的下半段忽然颜色变深,好像是被水打湿了。
他顿感不妙,连忙唤来了石水,顾廷烨听到盛华兰有些不方便,就没有跟着进去。
石水掀开被子,在盛华兰的身上各处点了四五下,解开了对方的穴道。
然后,她没有在房里过多停留,直接转身去了院外,将谈话的空间留在赵宗熠。
盛华兰睁开双眸,目光呆滞,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缓了好半晌,嘶哑着声音问道:“赵宗熠,我究竟是如何得罪你了?让你如此毁我名节?”
站在门口的赵宗熠听到盛华兰发问,咽了咽口水,“盛姑娘,我说是一场误会,你信吗?”
盛华兰颤抖着举起右手,摸索头上的发簪,“误会?还是蓄谋已久?难道把我绑来这里的女子不是你的属下?”
赵宗熠走进房间,不敢直视盛华兰,毕竟对方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妥。
“呃,她不是我的属下,她是我的师叔。盛姑娘长得很像我们师门的一位仇敌,所以师叔才误认了你的身份,将你绑了此地。”
盛华兰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解释了,她被外男看了身子,又在床上溺了……这般丢人,还有颜面存活于世吗?
她取下发簪,“希望世子爷莫要牵连我的家人,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委身于你!”
说完,攥紧发簪,猛然刺向自己的脖子。
赵宗熠听到她的这些话就感到了不对劲,又见对方取下了发簪,当即猜到她是要自戕,以死全节。
在盛华兰动手的瞬间,他快速窜了过去,用手死死抓住发簪的尖端,不顾手掌已被刺破,低声安抚道。
“盛姑娘,你冷静,这真是误会!我现在就送你回家,如何?”
盛华兰的
眼眸里没有半点色彩,惨然笑道:“事已至此,我还怎么回家?”
赵宗熠从她的手里强行夺走发簪,“想想你的女儿,她还需要你这个母亲,否则如何能在豺狼环伺的忠勤伯爵府平安长大?”
盛华兰终于动容,脸色急促变红,仿佛憋着一口气。
就在赵宗熠以为她想通了的时候,却听她说道:“我答应委身于你,求你放过我的女儿。”
赵宗熠:“……”
他低头看了看那根刺入手掌的发簪,将它拔了出来,用床单撕下一条布条包扎伤口。
伤口的疼痛,再配合上盛华兰的这张脸,让赵宗熠回想了某段不太好的经历,他体内的内力在情绪波动的影响下,快速在经脉之中奔流,隐隐有走火入魔的迹象。
耳边传来角丽谯的幻音,越来越清晰,“杀……杀……杀!”
他强忍不适,对盛华兰解释道:“姑娘误会了,我对你真的没有非分之想,你在此稍等,我这就让人送你回去。”
“你不要靠近我!”
盛华兰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赵宗熠只觉头痛欲裂,气血上头,心中有无尽的杀意,眼前的盛华兰也渐渐变成了角丽谯的装扮。
“杀了……杀了她!快杀了她,这个女人是你的心魔,只有杀了他,你才成就天下第一的武功……”
他并未被这魔音入脑所蛊惑,反而思维极其清晰,自己这是怎么了?是走火入魔?还是中毒后的幻觉?
想到这里,不免心中骇然,手脚冰凉。
“噗!”
强行压制杀意的结果,就是经脉受损,内力逆流。
赵宗熠当机立断,将内力全部倾泻出体外,猛吐出了一口血,身体内的压力才骤然缓解。
爆发出来的内力震碎了门窗,引发了不小的波动。
院外的三个人里,石水最先察觉到异样,等她冲进房间的时候,赵宗熠已经半跪在地上,拄着少师剑勉强维持身形。
石水走过去,替赵宗熠把脉,诧异的问道:“奇怪了,你为什么对她有这么强烈的恨意?正好你在突破内功境界的紧要关头,随时都有突破的契机,内息本就随心而动,如此强行压制心中剑意,必然会导致内息紊乱,走火入魔。”
她取出一粒丹药,塞到了赵宗熠的嘴里,“吃吧,坐到旁边疗伤去。”
说完,石水起身拔剑,缓缓走向床上的盛华兰,“既然这么恨她,不如杀了痛快,留着她,日后必成你的心结。”
赵宗熠咽下药丸,急忙抓住石水的手腕,苦笑道:“师叔!剑下留人!此事与盛姑娘无关。没想到我离开了那处地牢,却依然活在那个女人的阴影之中……”
当初他在地牢经历了那么多的非人折磨,除了身体上的疼痛,心理的创伤同样不小。
只是他回来之后,刻意忽略了这些,以练武麻痹自己,没有直面心中恐惧,这才导致心理问题愈发严重,从后世医学的角度来说,这就是一种心理疾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