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胡秀儿把在布庄发生的事跟顾清晏说了说，她说的眉飞色舞，顾清晏听的眉头紧锁。
等她停下来，顾清晏才缓缓道：“你不该在大庭广众下打他，真想教训他，最好找个没人的地儿。”
胡秀儿皱眉，“为啥？”
“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小人若想害你，必定千方百计无所不用其极，你防不胜防。”
顾清晏望着胡秀儿，目光中有无法说出口的担忧。
他知道她力气大，能打，骂人也厉害，但这世道人心险恶，一个女子想要立足不是那么容易的。
更何况，她爹可能就是虎威镖局送粮草的镖师之一，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说不定也会找上她。
为了她的安全，也为了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他必须离开了。
他不能陪在她身边，不能派人保护她，更不能让那些人知道他跟她之间的牵绊，接下来的路，她只能靠她自己了。
胡秀儿觉得晏清河今天很奇怪，说的话很奇怪，看她的眼神也很奇怪，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怎么了？”
胡秀儿忍不住问，“你看着怪怪的。”
顾清晏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五官生的十分精致，脸被冻的有些发青，反倒更透出几分清冷玉质，眉眼越发显得黑，仿佛是墨笔画上去的一样。
此刻半垂着眼眸叹气，惆怅又无奈的样子，弄的胡秀儿心里有些乱。
她挠了挠头，讪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以后会忍着点，不会轻易打人的。”
说完，她又忍不住小声问道：“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我有时候是不是挺粗暴的？”
顾清晏眼尾挑起，满是诧异。
胡秀儿被他看的更加不好意思，垂下头有些沮丧道：
“我知道的，我脾气不好，行事粗暴，说话做事都很粗鄙，我就是个粗人，你跟我是不一样的，肯定看着我很别扭。”
顾清晏觉得胡秀儿现在这样，像个垂头丧气的小狗，蔫头巴脑的，不由想笑，又觉得有些心疼。
也不知是谁这么说过她，她竟记得这样牢，可见心里十分介意。
说到底她也不过才十六岁，还很小很单纯，被人当成泼妇母老虎，难免会委屈啊。
“你不是粗人，你是个好人。”顾清晏轻轻拍了拍胡秀儿的头，放柔了声音安慰道：
“你只对坏人凶，对自己人都很温柔，连宝根都最喜欢粘着你，你不知道吗？”
胡秀儿猛地抬起头，两眼亮晶晶，“真的？”
“真的！”顾清晏用力点头。
以前，他或许会觉得胡秀儿有些粗鲁。
毕竟他活了二十年，从没见过女子杀猪，更没见过女子捧着大海碗呼噜噜一口气吃两大碗。
但是现在，他不这么觉得。
举止优雅，仪态万方固然好，但不适合还要为吃穿发愁的人。
人首先是好好活着，而不是追求那些表面的东西。
胡秀儿现在这样非常适合她的身份，足够的强悍才能让她在这险恶的世道生存下去。
他若是非要让她跟京城那些大家闺秀一样行走坐卧皆有规矩，处处讲究，时时体面，那才是害了她。
更何况，比起虚伪的优雅体面，他更喜欢她的直接爽快，有话就说，想干就干，比他这个懦弱的蠢货强多了。
第七十章 不是告别
胡秀儿见晏清河是真心这么觉得，不由高兴地笑了起来。
不知怎地，胡秀儿想跟晏清河说说心里话，
“其实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爹不许我杀猪，想让我做个贤妻良母。
我以前那个丈夫，也总跟我说杀猪是下等营生，很粗鄙，连提都不许我提。
我整天就待在家里，洗衣做饭喂鸡养猪，连去别人家串门都很少。
那时候我名声还挺好的，后来我发现好名声没啥用，在我遇到难处时一点也帮不上我，坏人反倒还要用这个拿捏我。
我不想当坏人，但是做好人我会活不下去，我想，那我就当个恶人吧。
泼妇也好，母老虎也罢，不管他们在背后怎么骂我，反正他们打不过我，害怕我，就不敢欺负我，是不是？”
不等晏清河回答，胡秀儿就自顾自笑了，半开玩笑道：
“说不定这么下去，我也能混成东河镇一霸呢，除了杀猪，还能帮人收个债，给人撑个场子啥的。”
顾清晏看着胡秀儿的笑脸，也跟着笑了起来，“我觉着不错。”
他恢复记忆了，知道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能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在意了。
不管她是真豁达，还是受了太多苦不得不想通，他都为她高兴。
名声这个东西，本来就虚无缥缈，春风得意时是锦上添花，一败涂地时就是砸过来的石头，扔来的泥巴。
比如他，从人人敬仰的战神到
世人唾骂的反贼，也不过才数月，不过才一场仗而已。
胡秀儿听到晏清河还真应她了，不由惊讶地扭头看他。
只见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睫毛上，转瞬便化作了细小的水珠，映的他的眸子越发漆黑幽深，再多看两眼她都要被卷进去似的。
胡秀儿赶紧转过头，忍不住想挠脸。
好看的人真的不能多看，看多了容易上瘾。
不过转瞬，胡秀儿就醒过神来，扭头瞪着晏清河，“你真的学坏了，竟然撺掇我去干坏事！”
顾清晏看着胡秀儿瞪得圆圆的眼睛，张牙舞爪的姿态，越发觉得她像只小狗，跟炸毛了一样。
他忍不住想笑，拍了拍胡秀儿的头，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很好很勇敢，不畏人言很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