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绝不可能让胡秀儿跟着他东躲西藏,苟且偷生。
“我很少想到我娘,不,应该说,我不允许自己去想她。
可在宫里被人欺负,被人羞辱,觉得熬不过去的时候,我还是会不由自主想起她。
一想起她,我就更难过,我恨她一次次伤害我,恨她要把我烧死,恨她作为母亲,却未尽到母亲之责,狠心舍弃了我。
但更多时候,一想到她,我就会做噩梦。
梦到自己被火烧,梦到她被火吞没.......”
顾清晏的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后来知道了真相,知道她是为了保护我,才故意放的那把火。
我依然很难过,她是为我死的,我却那么恨她。
恨了那么多年,才发现自己恨错了,才知道自己那么信任的大伯,居然是逼死我娘的元凶。
更可笑的是,他之所以这么做,可能还是为了我。
只有这样,我才会被舅舅带走抚养,我才能平安长大。
刚才我明明有机会杀了他的,我却下不了手,在我娘的坟前,我这个儿子却不能替她报仇。
我哪儿还有脸祭拜她?
她如果不嫁给我爹,不生下我,也不会那么年轻就死了........”
胡秀儿听着顾清晏的话,感觉到他沉重的自责,和对自己无比的厌弃,心不由揪成了一团,疼的她双手不自觉攥紧。
在别人眼中,顾清晏是天之骄子,是天纵奇才,是当今世上最耀眼最令人赞叹的大将军。
可在胡秀儿眼中,他不过是个小小年纪就失去双亲,被迫在诡谲宫中艰难生存,没有享受过多少家族的照拂,却要承担起家族重任的少年。
因为他得到的温暖和慰藉太少了,他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才会对她生出这么强烈的独占欲望。
他疯癫,不过是因为他怕失去。
胡秀儿心口疼的厉害,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顾清晏的头,温声安抚,
“你娘的死,不怪你,我若有孩子,也会为了保护她拼尽全力。
这是一个母亲的本能,她选择跟你爹同生共死,可见对你爹的深情。
她嫁了一个自己深爱的丈夫,生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儿子,她的人生虽短暂,却不是一无所获。”
顾清晏用头轻轻蹭了蹭胡秀儿的手心,自嘲道:
“我知道你是想开解我,可我作为儿子实在是不合格。
没跟你商量,就贸然做了决定,冒险自己来这儿,是我的错。
我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知道这些的时候,你已经去了宁乡城。
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我不想再拿这些陈年旧事麻烦你,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
我更不想让你觉得我可怜,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只是单纯的喜欢我这个人,我不需要你同情我——”
“我没同情你!”
胡秀儿直接打断了顾清晏,爬起身,低声道了句,
“对不起。”
她当时一心顾着自己,不想沉溺于儿女私情,不想被人说是靠着顾清晏,硬要跟顾清晏保持距离。
那种情况下,以顾清晏的傲娇,不跟她说这些情有可原。
她还冲他发火,还同他大打出手。
她这脾气,确实差了些。
顾清晏哪儿肯让胡秀儿给他道歉,这本来就是他的事,跟她无关。
但她非要心疼他,那他也不拦着。
反正他在胡秀儿面前,从来也没有什么尊严,只要她心甘情愿同他一直在一起,让他怎么样都可以。
顾清晏朝胡秀儿伸出手,胡秀儿看了他一眼,把他拉着坐了起来。
“后背好疼,估计撞青了。”
顾清晏还想卖个惨,被胡秀儿瞪了一眼,忙收敛。
起身看向身后父母的墓碑,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不孝子顾氏阿晏前来跪拜,还请爹娘原谅孩儿,这么久了才带媳妇来见你们。”
说着,扭头冲还傻站在一旁的胡秀儿招手,
“过来,见过我爹娘。”
胡秀儿顿时跟一头呆鹅似的,愣住了。
顾清晏见她这样,唇角上扬,
“你害羞什么?刚才都当着我爹娘的面打我了。”
胡秀儿狠狠瞪了顾清晏一眼,顾忌这是他父母的墓前,还是忍住没朝他挥拳。
想到自己刚才不仅打了顾清晏,还骑在他身上,掐着他的脖子骂。
胡秀儿看向墓碑时,就越发尴尬不自在起来。
她打小就被爹爹教导,事死如事生,不能因为人死了,就当人家不存在,就随意对待说些不礼貌的话来。
人要敬畏鬼神,才能得到上苍庇护,才能走的长远。
可她刚才,哎,都是让顾清晏给气的。
没忍住,又瞪了顾清晏一眼,胡秀儿屈膝跪了下去,
“晚辈胡秀儿,并州府庆云县清河村人士,家父胡青山曾在宁乡城,跟大将军有过一面之缘。
晚辈,晚辈以前成过亲,后来和离了,同顾清晏情意相投,不久之后将要成亲。
未能提前禀报二位长辈,是晚辈的失礼。
还请二位长辈允准我俩成亲,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跟他荣辱与共,相伴终生。”
说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听得顾清晏都有点心疼,生怕她把额头给磕破了。
等胡秀儿抬起头,见她额头只是有点红,没破皮,顾清晏这才放下心来。
他笑着同那静默在夜色中的墓碑解释,
“她是女户,以前是招婿上门,还不适应给人做媳妇,爹娘别见笑。”
胡秀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又习惯性把自己当户主了,不由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