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冷,少爷仔细腿疼,还是让小的送您回去吧。”
顾清明被小厮搀扶着起了身,他虚弱的身体经过这番折腾已经没了力气。
即便他想要决绝一回,跪死在父亲院中,他都做不到。
他身旁伺候的人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作死,他们都是母亲精心挑选的下人,都听母亲的话,胜过听他的。
更何况,顾清明很清楚,即便他真的跪死在院中,父亲也不会改变态度。
他对他们母子,从来都是视若无睹。
顾清明不知道该怨谁,怨母亲一意孤行,非要给丈夫生下儿子。
为此甚至不惜偷偷换了丈夫的药,勉强怀上孩子,却使得丈夫留下了难以痊愈的腿伤,每逢刮风下雨便酸疼难耐。
还是怨父亲太过无情,对自己的结发妻子不闻不问,对亲生的儿女不理不睬。
可除了这点,父亲又没有任何不好。
他除了母亲这位正室夫人,再无旁的姬妾。
后宅事务也是母亲说了算,一品诰命夫人应该享有的尊荣,母亲一样不缺。
相较于那些宠妻灭妾,或者一把年纪还沉迷女色,把后宅搅得乱七八糟的父亲。
他的父亲不管是名声还是人品,在世人眼中,都是值得称颂的。
顾清明不是整日待在内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母亲和姐姐,他出去读书跟人交集过,知道世人都是如何评价他父亲的。
在世人眼中,他父亲是英雄,是功臣,是年少时就惊艳过世人,少年老成的小将军,是虎父无犬子的最有力证明。
只可惜伤了腿,要不然早晚会跟他祖父一样,名扬天下,威慑四方。
可顾清明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对自己的妻子儿女这般冷漠无情。
若说因为厌恶他,连母亲也厌恶了,可姐姐呢?
姐姐可是他的长女,他却连姐姐也不管不问了起来。
他专门问过家中老仆,从他们口中得知父亲居然是对母亲一见钟情,不顾家里反对,坚持娶来的。
他们曾经很恩爱,在父亲受伤之前,他和母亲的感情非常好。
哪怕母亲成亲好几年才生下大姐,父亲也不曾纳妾。
还在母亲因为生产伤了身子后,主动表示自己没有亲生儿子也没关系,将来从弟弟们的孩子中过继一个也是一样的。
为了让母亲安心养身体,还接母亲去西北小住过一段时日。
他们的恩爱,曾经令无数夫妻羡慕不已。
任谁也想不到,他们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顾清明思来想去,父亲既然以前那么喜爱母亲,断然不可能因为母亲家世不好,出身不高,而后悔,对她生出厌弃之心。
顾家还有顾清晏这个男丁,父亲也不会因为母亲没有给他生下儿子,有所不满。
所以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他。
因为他是母亲用了不好的手段,才怀上生下的,父亲对母亲的做法不满,对他这个天生体弱的儿子不喜欢。
才会同母亲生出罅隙,才会变得越来越冷漠无情,到现在哪怕明知道母亲病重,也不肯过去看一眼。
他若是跟顾清晏一样健壮,一样能干,父亲会不会就不会这样?
这个念头,从顾清晏在西北一举成名,父亲对他越来越看重,总是为他破例后,就在顾清明的脑海中埋下了根。
现在已经根深叶茂,遮天蔽日了。
可无论他再怎么想,他也变不成顾清晏,改变不了父亲对他们的态度。
他只能无能地坐在椅子上,痛苦地抬起手,覆住眼,任由心中的苦涩和不甘反复撕扯。
第五百七十一章 母女
顾清明院里的动静,并没有传到正院。
顾清欢到了母亲所在的院落,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咳嗽声。
撕心裂肺,呼哧带喘,听的人心口发紧。
顾清欢想到弟弟那里的情况,心口愈发酸涩难受。
看到丫鬟端着刚煎好的药,从小厨房那边过来,上前一步道:“给我吧,我给母亲送进去。”
小丫鬟不敢拒绝,忙将托盘递了过去。
顾清欢端着托盘进了屋,才初秋的天,屋里已经烧上了炭盆。
门窗都关的紧紧的,帷幔都拉上了,黑压压的只有一盏烛台照着,显得无比暗沉。
浓烈的药味儿,夹杂着许久没有开窗透气的酸腐味儿,还有一股子隐约的血腥气,弄的顾清欢刚一进来,就被熏的难受。
顾清晏撇过头,尽量不去看母亲床头痰盂里的那团血红,将青色钧瓷药碗,放在了床边小机子上。
大夫人刚又吐了一通,此刻鬓发凌乱,面色惨白,汗津津的,看着颇有些狼狈。
她本就不是什么绝色美人,年轻时仗着皮肤白净莹润,眉眼秀美,颇有几分江南女子的风韵。
随着年岁增加,皮相衰败,原本就不算完美的五
官劣势便凸显了出来。
常年病着,身子消瘦,哪怕吃斋念佛,面容也没变得慈悲,反倒因为高且瘦的颧骨,显出几分刻薄来。
顾清欢随了顾勇志,本是明艳大气的长相,却因整日被大夫人影响,非要学着江南女子的温婉柔美,反倒有些不伦不类。
此刻见母亲这般憔悴狼狈,再想到弟弟的遭遇,顾清欢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大夫人自己尚且难受的很,哪儿还有余力安慰女儿,只勉强说了句,
“我没事,就是一口痰堵住了,咳出来就好了。”
顾清欢掏出帕子拭去泪水,用汤匙搅了搅碗里褐色的药汁,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
“父亲回府了,听说您病了,很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