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来处,必有归途。
一个人死了,墓碑上总要写明来处,写明归途。
他是谁的儿孙,是谁为他立的碑,谁会祭拜他,甚至一些主要的功绩封号,都要写在墓碑上。
可崔武的墓碑上只有他自己的名字,没有父母妻儿,更没有立碑人。
直到死,他也不愿意认那个父亲,那个被别的女人占了的家。
在他心里,只有罗家才是他的家,罗家人才是他的亲人。
可惜,他偏又不姓罗。
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来处,也找不到自己的归途,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顾清晏见不得胡秀儿为别的男人伤感,小声嘟囔了句,
“我若死了,也不知道谁能帮我立碑?”
换来了胡秀儿一记重拳,被打的生疼,龇牙咧嘴求饶的顾清晏,心里舒服了。
看,她都听不得我死这句话,心里肯定爱极了我。
却不知胡秀儿心里想的是,在别人的墓前说这种话,你怕不是脑子有病吧?
祭拜完崔武后不久,顾清晏就收到了大军行进的消息,明日就要抵达京城了。
他和胡秀儿也该回归大部队,跟着一起去城外大营驻扎,等着一起进城。
按照朝廷规定,后日顾清晏要率领排的上号的有功将士一同进城。
接受百官相迎,万民欢庆,帝王亲封。
这是独属于武将的尊荣!
胡秀儿和顾清晏赶到京畿大营的当天,朝廷那边前来接待他们的官员,送来了新打的明光甲。
说是希望大军进城时,将士们看着更加光鲜威武一些。
这是皇上的一番美意,顾清晏自然不会拒绝。
但问题是,为什么来送这些东西的官员会是宋瑜?
宋瑜也不明白,自己一个户部官员,为什么会被指派这种差事?
可既然是差事,不管他想不想,愿意不愿意,他都得来。
更何况,他其实也是想来的。
自从离开并州府,他就跟胡秀儿断了联系。
虽然知道本该如此,但人的心又哪儿是完全可以被理智控制的。
他时刻留意西北的动向,积极跟柳三潼他们保持联系,就是想多知道一点胡秀儿那边的情况。
他知道胡秀儿去了宁乡城,知道她将来要当宁乡城的守将,知道她自掏腰包做了很多事,知道她越来越好了。
他应该替她开心的,但其实心里并没有那么开心。
胡秀儿要是真当了宁乡城的守将,将来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可能会一直留在那儿,不再回京城。
而他,十有八九会在京城一直做官。
他们中间隔着千山万水,再想见一面,怕是会很难。
宋瑜知道自己是在钻牛角尖,他和胡秀儿即便同在京城,之间也是隔着千山万水,再也不可能有什么关系了。
可他依然想离她近一点,哪怕只能看着,也是好的。
这世上,除了她,他实在没有什么人可以放在心里,时时牵挂,常常怀念。
所以能领到这个差事,能来见胡秀儿一面,宋瑜其实很开心。
顾清晏看到宋瑜,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要不是还有旁人看着,他连明光甲都不想要了。
被宋瑜碰过的东西,他嫌晦气。
胡秀儿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只对明光甲感兴趣,是宋瑜还是别的官员送来,她并不在意。
武库令上记载的甲之制有十三:
明光、光要、细鳞、山文、乌锤、白布、皂绢、布背、歩兵、皮甲、木甲、锁子、马甲。
其中明光、光要、细鳞、山文、乌锤、锁子皆铁甲,皮甲以犀兕为之,其余皆是以制造材料命名。
胡秀儿领兵作战时穿的是百炼钢制锁子甲,这种锁子甲不同于重甲,要轻便灵活的多。
其实军中除了重甲兵,绝大部分骑兵的铠甲都偏轻薄。
因为骑兵最重要的作用是冲杀,往往要作为先锋,撕破敌军的阵营。
要尽可能的快,负重太大,会影响速度。
而同样作为指挥,将领上战场要统帅全局,要灵活应对。
不可能穿着一身非常厚重的铠甲,行动迟缓,反倒会成为拖累。
即便如此,那身由铜盔、护项、护膊、战袍、护胸、铜镜、战裙、战靴八部分组成的锁子甲,也穿的胡秀儿非常累。
整套铠甲差不多三十来斤重,她自己才不过一百来斤,穿着跟敌人拼杀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停下来,她简直要被沉死了。
亲自穿过后,她才明白,为什么将军下了战场,回到营帐,都得让随从帮着脱铠甲。
她是真的累的没力气脱了,把铠甲从身上拿下的瞬间,她觉得自己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比起暗沉如黑铁一般的锁子甲,皇上命宋瑜送来的明光甲,可就漂亮太多了。
尤其是顾清晏作为主帅的铠甲,简直华丽到耀眼,前胸和后背的圆甲,更是跟镜子一样光亮的能照出人来。
还有护肩,上面居然还有个虎头,做的惟妙惟肖,威风凛凛。
头盔两侧还有跟翅膀一样的装饰,金灿灿的,看的胡秀儿咂舌不已。
只是,她用手提了提,发现这套华丽又繁复的铠甲,居然不太重。
不由嘀咕,
“难道还真是金子做的不成?”
宋瑜没忍住,直接反驳,
“怎么可能?整套铠甲全用金子打造,把国库都掏空,再挖地三尺也凑不出这么多金子。”
顾清晏白了宋瑜一眼,眼皮子浅的玩意儿,不就是点金子,说的那么穷酸,磕碜谁呢?
“这是铜鎏金做成的,不用纯金,主要是因为金子太软,做成铠甲形状不太好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