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不免有些担心,胡秀儿疾恶如仇,性烈如火,骤然看到那种情形,免不得要大发雷霆。
初来乍到,就把宁乡城官员的老底揭了,把他们的脸面扔到地上踩,会不会不太好?
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小侯爷当初只让他打探没让他动手,就是还有顾虑。
毕竟一边是为了保家卫国出过力甚至出过血的将士,而另一边只是被流放来的女囚犯。
孰轻孰重,但凡是个人都能拎得清。
若是为了这些女犯,对有功劳的将士严加惩罚,难免让人觉得不公平。
宁乡城守军过万,一旦出现哗变,他们这一百多号人,可不一定能护得住胡秀儿。
眼看离杂役营越来越近,张强不由越发着急。
忍不住勒了下马,后退两步,凑到罗九身旁,冲他使眼色,让他一会儿多少拦着点。
谁让他现在失了主子信任,实在不敢再冒险惹得夫人不快啊!
罗九撇过头,只当没看见张强的挤眉弄眼。
夫人想做的事,小侯爷都拦不住,他又不傻,才不会跳出来阻拦呢。
大不了就是搞成一团乱,反正他家夫人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当守将,就算干的莽撞些冒失些,宁乡城的官员只能多担待。
不愿意多担待怎么着?
那就看谁的拳头硬呗!
论打架,他家夫人怕过谁?!
胡秀儿从乱石堆那些女人口中,知道这些被当成营妓的女人处境很糟糕。
可当到了地方,亲眼看到一大群衣不遮体的女人,跟仓皇的羔羊一般,从一个个低矮的草棚中钻出来。
挤成一团,惊恐不安地望着他们,瑟瑟发抖。
这一幕,还是让胡秀儿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真的不敢相信这里居然是人住的地方。
这么破破烂烂的草棚,不用走进去看,就知道肯定四面漏风摇摇欲坠。
老家村里稍微有点家底的人,给自家牛搭的草棚估计都比这些厚实坚固。
还有,她们身上穿的衣服,要是她没看错,好些还是囚服。
不知穿了多久,洗了多少回,都破成绺快盖不住身上的皮肉了。
一个个骨瘦如柴,面黄肌瘦,头发干枯毛躁,眼神呆滞麻木,脸上除了恐惧,只有死灰一样的绝望。
看的人心里像是压了块石头,无比难受。
比起困苦消瘦,更让胡秀儿觉得触目惊心的是几个肚子高高隆起的女人。
其中一个,瘦瘦小小,面容稚嫩,看着最多不过十四五岁。
四肢纤细的如同麻杆,肚子却大的跟笸箩一样,看的胡秀儿都有些害怕。
胡秀儿忍不住抿了抿唇,她觉得嗓子干涩的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努力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挤出一句,
“我是新来的宁乡城守将,你们谁认识马大娥?”
没人应声,只有几个女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悄悄往人群里藏了藏。
胡秀儿骑在高高的马背上,看下面看的很清楚。
看到那个肚子很大的小姑娘,被一个两鬓有白发的女人,扯着往后拽了拽。
然后几个女人齐齐向前走了一步,将小姑娘挡在了后面,隔绝了胡秀儿的视线。
胡秀儿莫名松了口气,还知道彼此照顾,彼此保护,不错。
“马大娥现在在城外下水坡定居,靠放牧为生,你们之中有谁想要去投奔她的,我可以派人护送。”
她运足内力,声音洪亮,确保在场的女人都能够听见。
这次,终于有人出声了,是一个囚服没那么破旧,人也没那么消瘦,看上去还颇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人。
她有些战战兢兢,身体僵硬,牙齿打颤,但还是鼓足了勇气问道: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我们真的可以离开这里?”
“可以!”
胡秀儿斩钉截铁道:
“西北军已经攻下了蛮夷王城,蛮夷草原皆是我大夏领土,只要你们安分守己,可以去宁乡城管辖区域内任何地方服役。
包括但不仅限于耕种田地、放牧牛羊、纺纱织布,只要能够自食其力,就可以跟普通人一样安稳度日。”
年轻女人很是激动,立刻大声道:
“我要去,那我要去!”
旁边女人一个劲儿扯她,她也不理,只眼神灼热地盯着胡秀儿,生怕她会变卦,不肯放她离开。
胡秀儿自然不会变卦,她指着旁边张强他们已经搭建好的临时桌台,对那个年轻女人道:
“想去就去那边登记,等全部登记好了,就立刻出发,送你们去下水坡!”
年轻女人两手紧紧握在一起,一步步朝张强他们走了过去。
只见负责登记的男人,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并未多看自己一眼,就提笔在一本册子上写下了她的名字。
年轻女人这才放下心来,乖乖按照指示站到了一旁,安静等着。
这是在场的女人从未见过的情形,第一次有男人面对她们时这么无动于衷。
没有充满羞辱的挑逗,没有毫不遮掩的欲望,没有高高在上的鄙夷,就好像她们只是个普通人,不是可以随意玩弄的羔羊。
这个情形让她们看到了希望,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
没多久,负责登记的人就举手示意胡秀儿,五十个名额已经满了。
胡秀儿便抬手制止了继续往登记处走的女人,扬声道:
“去下水坡的人员名额已满,其余人等,觉得自己力气还可以,能搬搬抬抬,愿意去城外村镇搬运行干活的,上前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