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慌忙举起手,连声道:
“别杀我,别杀我,我说实话,我说。
我真是跟我们村的人一起出来逃荒的,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伙人,他们说他们是朝廷官兵,要抓我们去修水坝,说是管吃管住。
可我们村以前被派去服徭役的,都没活着回来过,再说,修水坝这活儿也不要女的啊。
我觉着他们是土匪假扮的官兵,就趁着路上方便,偷偷跑了。
夫人,您一看就是个大善人,就饶了我吧。
我们那儿遭了灾,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我男人把我闺女卖了,还要卖我,我才跑出来的。
听人说我闺女被卖到了锦州那边的窑子里,我想去找我闺女。
我闺女命苦,从生下来就没享过一天福,刚满十二岁就被她爹卖去了那种地方,被送走前我都没能看上一眼 。
我想去找找,不管怎么着也得跟她说一声,我这个当娘的,对不住她啊。
要是早知道她爹要把她卖去那种地方,我是死也不肯的........”
女人胡乱抹着眼泪,一个劲儿跟胡秀儿磕头哀求。
胡秀儿听得眉头紧皱,开春后服徭役是常有的事,但征调多少人手都是从上头直接派发给村里的,要的还都是壮劳力。
怎么可能半路抓人?
还抓这种骨瘦如柴的女人去修水坝?
难道这一路上没怎么遇到过流民,是因为流民都被抓走了?
哪个地方修水坝这么着急,不管不顾见人就抓?
抓人是真的为了修水坝,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胡秀儿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上下打量了女人几眼,见她从头到脚确确实实是个穷苦出身,不像是假扮的,便对她道:
“带我们去修水坝的那个地方,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帮你找到你的闺女,给她赎身,让你们母女团聚。”
女人喜出望外,不敢相信,连声问道:
“您说的是真的吗?您真的会帮我找闺女,会让我们母女团聚?
只要我带你们去修水坝的地方就行?真的不需要我再干别的?”
胡秀儿一脸严肃道:
“不需要,只需要你干这一件事。”
女人高兴坏了,砰砰磕头,对胡秀儿感恩戴德,激动不已,
“我替我闺女谢过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我以后一定.........”
这样的感激涕零让胡秀儿觉得很不舒服,她现在越来越能体会到人跟人的差距。
靠着勇冠侯夫人的身份,她轻而易举就能决定很多人的生死,这让她觉得很有压力,反倒不能跟之前那样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罗九收了刀,一把把女人提了起来,见她身上实在脏的不成样子,让她去河边好好洗洗。
女人洗漱了一番,一脸不好意思地凑到胡秀儿身边,窘迫地搓了搓手,看着胡秀儿身边没吃完的干粮,鼓起勇气小声道:
“夫人,您能不能分我一点吃的?
我这两天就生吃过几颗野菜,实在饿得很。”
胡秀儿看了眼被她掰了一块,嫌太干太硬就放在旁边的饼,想了想对女人道:
“这个太干,你饿太狠了,直接吃容易噎死。
这样,你摘个大叶子,盛点水,把饼掰成小块,放里面泡软了再慢慢吃。”
女人忙点头,跑去找了几片大的黄麻叶,包成一个三角漏斗样,灌了些水跑回来。
胡秀儿递给她半块饼,她忙接过,一边不停吞咽着口水,一边小心地把饼掰成小块泡水吃。
她吃的十分仔细,生怕浪费一丁点,连不小心掉落的饼渣,都要捏起来吃了。
看的胡秀儿心里很不是滋味,靠天吃饭的老百姓,只要老天爷不眷顾,随便来点旱涝水灾,人就没了活路。
可上头的人,却还光顾着打仗,忙着争权夺势,根本顾不上老百姓的死活。
若说这是上头人的错,可蛮夷来犯,又不能不打,不把蛮夷打跑,国破家亡,老百姓只会更惨。
而叛贼作乱,又不能不管,朝堂动荡,皇上都坐不稳皇位了,百官们又怎么能各司其职,好好当差呢?
若说这是下头人的错,可天灾谁又能抗得过?
所以只能尽快结束战乱,尽快稳定朝堂,尽快让一切都恢复正常,老百姓受了灾才能得到朝廷的赈济救助。
而不是这样,到处都乱糟糟,所有人都在受苦。
但是尽快结束战乱的前提是牺牲沁水一县百姓的性命,以他们做局,利用洪水淹没蛮夷大军主力。
这一刻,胡秀儿好像明白了顾清晏教她的一句话,“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
为了大局,必须有人做出牺牲。
成大事者,必须狠得下心。
胡秀儿等人伪装成流民,跟着女人翻山越岭,直到天黑才找到了修水坝的
地方。
却见地上横七竖八倒着不少兵卒的尸体,血把地上的土都染红了好大一片。
不远处的营帐还在燃烧,似乎有两方人马在厮杀。
罗九和张强对视一眼,罗九留下保护胡秀儿,张强带人悄无声息摸了过去。
两刻钟左右,张强回来了,还绑回一个老兵。
老兵浑身是血,瑟瑟发抖,不等罗九他们审问,就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他们是武胜关的官兵,被上头派来修堤坝挖水渠,已经在这儿忙活了几个月了。
眼看就修的差不多了,意外发现干活的人里混入了蛮夷,正准备抓了蛮夷带回去表功,不成想突然来了一队蛮夷骑兵,上来就杀。
他们都是些最普通的兵卒,哪儿敌得过蛮夷精锐骑兵,殊死拼杀,也不过才将对方勉强缠住,为的还是派人回去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