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衣服,披上披风,宋瑜一行人乘车赶往内城南华门。
南华门外有个十四桥,过了桥就是内城,今晚戌时,天子会登上城门,亲手点灯。
林永茂在十四桥旁的桥头酒楼三楼订了包间,邀请他们一起过去看天子点灯。
这是没资格陪同天子登城楼,官职又不那么低的官员,常用的手段。
既能彰显自己对天子点灯一事的重视,也能展露一下实力和人脉,还能拉拢有能力的晚生后辈,一举多得。
只是在宋瑜看来,离得这么远,就透过那几个窗户,挤了这么多人头,天子根本连谁是谁都看不清。
这么做,无非就是自欺欺人。
真有本事,真能被天子看重,就该去城门楼上,站在天子身后。
那才是荣宠,在这儿花高价定位子什么的,不过是一种攀比,还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攀比。
不信你看哪个权贵世家会来这种地方,他们都削尖了脑袋,往皇上身边挤呢。
没有听到任何有关勇冠侯府消息的宋瑜,对今晚的宴会实在提不起一点兴趣。
直到天子登上城楼,开始点灯。
早就布置好的各种花灯,还有百尺高的大灯楼,都随着城楼上的第一盏灯亮起,迅速点亮。
不过片刻,十四桥周围街道上的灯都亮了,以龙、凤、虎、狮为主的大灯楼在夜色中格外明亮。
灯楼上还挂着各色彩珠铃铛,风吹过,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很是清脆悦耳。
十四桥两岸的树上也都早早挂上了彩灯,此刻一起点亮,火树银花,倒影水中,万灯齐放,蔚为壮观。
宋瑜看的目不暇接,林长天凑到他跟前显摆,
“没看过这么漂亮的灯会吧,这个位置,可是看灯的绝佳位,我叔叔提前一个月预订才抢上的。
看见那个凤凰灯楼了没?
那个图案可是我叔叔亲笔所绘,连工部尚书都夸赞我叔叔画的气势恢宏,华彩精美呢。”
宋瑜扯了扯嘴角,难怪他觉得那个凤凰花楼格外的丑,原来是林大人画的。
一个吏部郎中不好好在吏部当差,跑去帮工部画花楼,林大人确定工部尚书是夸他,而不是嘲讽?
林长天对宋瑜的反应不满意,追问道:
“你难道不觉得好看?”
宋瑜强忍不耐烦,一脸诚恳道:
“我觉得特别好看,林大人的画工精妙绝伦,令人艳羡。
待林兄成亲时,不妨让林大人帮着画一下喜帖,一定能技惊四座,令人赞不绝口。”
既然你们不嫌丢脸,那就丢个大的吧,最好让全京城都看看林大人这令人无语的画工。
哪知林长天这次不跳进宋瑜挖的坑,反倒一脸别扭小声道:
“婚事什么的不急于一时,男子汉大丈夫,事业为重。
我现在只想用功读书,好好准备会试。”
宋瑜目光微闪,这是婚事出变故了?
不会是因为在桃花宴上的表现不佳,被女方嫌弃了吧?
宋瑜刚要追问,林长天就转移了话题,一脸神秘对他道:
“你知不知道勇冠侯府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宋瑜心头一紧,故作镇定道。
林长天憋了一肚子话,好不容易逮到个能说的人,赶紧噼里啪啦说了一通。
宋瑜听到勇冠侯派人给长公主府送了一车臭鱼烂虾,还觉得挺好。
胡秀儿在长公主府的宴会上都差点被害了,勇冠侯要是再没点表示,那也未免太怂了。
送臭鱼烂虾算什么,搁到清河村,那些泼辣的妇人们能直接堵门泼粪。
但听到勇冠侯跟夫人闹了别扭,半夜把夫人赶了出去,还派人押送回原籍,似乎要将对方彻底抛弃。
宋瑜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捏着酒杯的手指都有些发白了。
勇冠侯,他怎么能这么对待胡秀儿?
他凭什么这么对待胡秀儿?
林长天也觉得勇冠侯做的太绝情了,那么美貌善良的女子,就这么被抛弃了实在太可怜。
那天桃花宴上,那位夫人确实冲动了些,但也是为了维护勇冠侯府和鲁国公府的声誉。
要不是福宁乡君做的太过分,以那位夫人的良善,她也不会当众跟人动手的吧。
就因为这点事,就把自己的救命恩人抛弃了,勇冠侯也太不近人情了。
一个女子,被夫君抛弃,孤零零回到故乡,以后可如何过活啊?
宋瑜抿着唇,听着林长天长吁短叹,一言不发。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压不住这满腔的怒火和愤恨。
这些皇亲国戚权贵世家,从来就不会把他们这些出身卑微的人放在眼里。
在勇冠侯心中,胡秀儿就跟那阿猫阿狗没区别,高兴时就逗一逗哄一哄,拿些珠宝玉器打扮着玩。
不高兴了,就一脚踹开,哪儿管踹
的疼不疼,会不会被踹死。
什么救命之恩,什么一见钟情,都是狗屁!
他现在只想知道,胡秀儿是真的会被好好送回原籍,还是会在路上被勇冠侯派的人偷偷杀掉,永绝后患。
一个毫无背景的乡野女子,路上随便发生点意外,撞车了,翻船了,生病了,死了就死了,谁会在意?
他要怎么做,才能保住胡秀儿的命啊?
宋瑜心急如焚,却又不能表露,捏着酒杯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
林长天还在絮絮叨叨感叹个没完,忽然听到下面有人喊,“走水了,走水了........”
不由赶忙将头从窗户里探出去,只见正对着城门楼的那盏高大威武的龙形花楼,不知怎地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