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苏鸿羽领军前行,心中已是百转千回,此番前去清河,若胜,便可为黎国扳回一局,收覆失土。
清河县的百姓,也可得以安康。
可是若败…
苏鸿羽坐在高头大马上,驻足回望。
黑压压的军队整齐划一的步伐铮铮作响,每位将士面上均是一脸肃穆,丝毫没有露怯。
即使他们的前方,是强大如斯的明月国,是可怕的瘟疫,可他们内心有着更重要的东西,他们的国家,他们的陛下,还有他们盼着他们归家的家人。
黎国众将士心有支柱,是以无所畏惧。
苏鸿羽微微勾唇笑了笑,心道,这场仗,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就在这时,他馀光撇到秋明带着李军医从魏梓辛的马车里走出来。
苏鸿羽心下一沈,想起近几日魏梓辛逐渐变得灰败的面色,心下担忧。
转身对裴少将嘱咐几句,骑着马走向魏梓辛的马车。
此番行军,皇帝特命御前少将军裴灏同行。
此人是定远大将军裴铭君之子,裴铭君当年和先帝一同征战南北,立下赫赫战功,裴灏便是从战场上出生的。
小小年纪便惯於混迹战场,若非裴老将军病重,裴少将军不得不离开战场,清河县,还真的不一定失手。
此番有他在身旁,倒是给了苏鸿羽很大的保障。
不是保障战争能否胜利,而是保障这些为国身赴战场的士兵们,能多一些人,活着回来。
虽然这人看起来并非沈稳可靠之人,但苏鸿羽可以放心的将后背交给他。
苏鸿羽走近马车,脚下一个用力,身体凌空而起,轻飘飘的落在了正在行进的马车上。
擡手掀起帘子,本欲擡脚进去的苏鸿羽,脚步却硬生生的停在了那里。
他怔楞的看着床榻上身姿交叠的两人,他刚认回来的七弟,此刻正衣衫半褪的坐在床上。
他的怀里,正紧紧的拥着一个容貌俊美的不似凡人的男人,这个男人还是他大黎国最尊贵的国师。
苏鸿羽的手,不自觉的将帘子放下,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才再一次将帘子掀开来。
床上的苏一锦穿戴整齐,虽然魏梓辛确实是躺在他怀里,不过身上的辈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苏一锦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的表情,见他进来,还微微颔首唤了一声三哥。
刚才果然是错觉。
见魏梓辛睡梦中也皱着眉头,似是睡的很不安稳,他的脸上也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苏鸿羽压低了声音问道: “国师可是身体有碍”
“嗯。”温北宁也没想着隐瞒他,毕竟他能来这里,想必是已经知道了, “情况不容乐观。”
温北宁又在心里给秋明狠狠的记上了一笔。
可怜的秋明还不知道,自己本就不多的俸禄,即将要被他这无良上司扣得渣渣都不剩了。
苏鸿羽同温北宁对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他们两个十分清楚,此次出征,哪怕是两个皇子亲临,都不如国师一个人到场来的影响力大。
虽然朝中文武百官谈及国师无不色变,但他在民间乃至军中有着不可撼动的威望。
对於黎国百姓来说,他们的国师,是能够以一己之力久旱降甘霖,以一人之躯代替九州神明护佑着他们的神明。
民间甚至还有很多百姓自发建立的庙宇,里面供奉的不是神佛,而正是这个国师。
对於他们来说,国师是信仰,是执念,只要国师在,他们黎国就不会输。
很显然,将士们也都抱着同样的想法。
国师亲自出征,对於明月国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他们出征的消息传去,明月国竟然暂时停止了进攻,盘踞在清河县,趁机备战。
如若国师病重的消息传出,势必会军心动摇。
明月国若得知,赫连城必定会抓住此次机会大举进攻。
介时援军未到,不止是清河县,西岐关恐怕也会沦陷。
所以魏梓辛的身体状况,一定不能泄露出去。
那一刻,两人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了同样的东西。
“国师大人的身体状况,可否详细告知,说不定我会有办法。”
温北宁沈吟半晌,似乎是在权衡利弊。
苏鸿羽也不着急,自顾自的拉过来一个团蒲坐下。
他知道,苏一锦虽然愿意唤他三哥,可不代表他会信任他,所以他也不着急,给了他足够的时间思考。
大不了等之后他去偷偷问李军医,反正怎么着他都能知道,只不过意义不一样罢了。
温北宁眸色淡淡的看了毫不客气的苏鸿羽一眼,内心却是不住的思考,多方权衡利弊,这才下定决心开口道。
“大人身中蛊毒,解药被毁,以无法救治。”温北宁缓慢的说道,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他断了三次。
一次比一次更疼,温北宁微微张口,吸了一口气,勉力压下心头的不适感。
他的目光落在了沈思的苏鸿羽身上。
他倒是很感谢苏鸿羽没去追究为什么身为国师的魏梓辛会身中蛊毒。
他没办法解释,也没有将自己的恶行再拎出来凌迟的勇气。
突然,苏鸿羽的眼睛亮了一下。
此刻他心中竟然产生出了一种名为希望的感情,挣扎着在他心头生根发芽,让他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我听说明月国国库里有一件宝物,名为百毒草,可解世间所有的毒。”苏鸿羽目光亮晶晶的看着苏一锦, “蛊毒也是毒。”
温北宁得知这个消息,呼吸都不有自主的急促了两分。
可是失态只是一瞬间的事,温北宁怀里抱着魏梓辛,无法行礼,只能微微低头向苏鸿羽道: “多谢三哥告知。”
“此去必然凶险,可百毒草我们定要拿到手。”苏鸿羽看着眼前镇定的不像话的苏一锦,坚定道。
温北宁用被子又把魏梓辛往怀里拢了拢,面上不显愠色,可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本来就在为解药被毁而后悔,没想到竟然有了弥补之法。
魏梓辛还不知道,在他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想隐瞒的事早已暴露了。
苏鸿羽挑起帘子一角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将入黄昏。
“今日我们便在此安营扎寨,连夜赶路,将士们也都累了。”
“嗯,我代大人多谢三哥。”温北宁知道,虽然苏鸿羽这样说,但他心里清楚,不过是给魏梓辛休息的机会罢了。
听到他这话,苏鸿羽回头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却也没追究什么。
“那国师就拜托七弟了,我先去安排。”
“好。”温北宁面色如常地别开视线,不去看苏鸿羽的眼睛,一抹红色飘上了他的耳朵尖。
不多时,秋明就端着汤药进来了。
温北宁伸手接过,用勺子舀起一勺汤药,吹了吹喂到魏梓辛嘴边。
可魏梓辛早就睡昏了过去,喂到嘴边的汤药咽不下去。
温北宁用拇指和食者捏住他的下颚喂,可魏梓辛非但没咽下去,反而吗被狠狠的呛住了。
温北宁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胡乱的去蹭魏梓辛下巴上的汤药。
他向来是孤身一人,从没有人照顾过他,此番屈尊降贵去照顾魏梓辛,可以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了。
秋明为难的看着他,想上手帮忙却又有些犹豫。
魏梓辛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睡梦中嘴里的苦意,却还是让他死死的皱起了眉头。
温北宁仔仔细细的将流到魏梓辛脖颈的汤药擦掉,动作虽然缓慢,却也不显笨拙。
随后,他目光沈沈的看着手中的汤药,恨不得直接将这汤药塞进魏梓辛的肚子里。
秋明看着他那狠戾的眼神,十分担心他家大人的安危,七殿下这模样不像是要照顾人,反倒是像在思索怎么弄死他家大人。
“七殿下,要不还是属下来…吧…”秋明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完没说还的话,狠狠的卡了一下。
只见苏一锦豪迈的含入一大口汤药,另一只手穿过他家大人的肩颈,将人搂过来一口渡了过去。
“唔。”
口中被不属於自己的物品侵占,魏梓辛不满的轻哼一声,紧接着就是苦涩的汤药。
温北宁诱使他咽下第一口之后,才接着喂第二口,第三口…
可被这样折腾着,魏梓辛还是没醒,可见他的身体着实差到了一定地步。
秋明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简直要化成石像,恨不得自己眼瞎了。
最开始的冲击感过后,秋明也渐渐回神。
说起来,他家大人还是很中意七殿下的,此番应当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秋明这样安慰着自己。
秋明这边正走神着,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带着药香的碗,占据了他大半的视线。
秋明茫然的擡起头,对上了温北宁凉凉的视线,秋明不自觉的打了个寒碜。
这样熟悉的压迫感,他总觉得在哪里感受过。
“去备上一些吃食,倘若大人醒了,第一时间端上来。”
直到出马车,秋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怎么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听命於七殿下呢
还有啊,七殿下到底喜不喜欢他家大人啊。
坊间都说,和喜欢的人亲密接触的话,会脸红,会心跳不已,可是刚刚七殿下的表情哪有半分害羞带怯的模样,面容冷硬,目光骇人。
反倒是更可怕了…
等等,他刚刚好像隐约瞥见七皇子的耳朵红了。
七皇子原来是这种人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