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枝坐在一片树荫下静静瞧着，柳惜年眼尖地瞥见巷口有几个人探头探脑，低声提醒：“夫人看那边。”
她循声望去，就见几个中年男子凑在一起，看向这边的眼神含着不忿，柳妙音附耳过来：“姑娘，那就是城中最大的几家粮铺的掌柜，想来是得了消息特意赶过来的。”
她话音顿了顿，“看这模样，恐来者不善啊。”
虞枝听罢唇角一掀：“他们既然敢来，我自然没有怕的道理。”
正说着，那群人也瞧见了虞枝。
“快看！那就是虞家那位小姐，这主意想来就是她出的！”
“一个黄毛丫头，毛都没长齐呢，也来生意上掺和一脚，简直不知天高地厚！走，过去瞧瞧！”
几个人一起朝这边走来，气势汹汹在虞枝面前停下。
虞枝抬起头来，故作不解：“几位这是？”
被她那样无辜地一瞧，几个掌柜顿时气焰矮了下去，对视一眼决定先礼后兵，都是做生意的，哪个不是心眼比筛子多，也没有一上来就撕破脸的。
他们先主动自报家门：“虞小姐，我是汇丰米铺的尹掌柜，身后的这几位是福来米铺的杨掌柜，王记粮铺的王掌柜……”
虞枝恍然大悟，站起身来：“几位掌柜好，你们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见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尹掌柜心有不满，面上仍笑吟吟的：“虞小姐，我们几个呢，和虞老爷的关系向来不错，也向来十分敬仰与老爷的为人处世，只是你今日这事做得恐怕有些不地道吧？”
虞枝偏了偏头眼神疑惑：“不知杨掌柜何出此言？”
“既然虞小姐这么问了，那我也就直说。同是经营粮铺，大家都是吃这口饭的，有钱咱们都一起赚，怎么虞小姐反倒先把锅给砸了呢？”
王掌柜也道：“是啊虞小姐，你这样放粮救济，又放话说粮食不涨价，干扰市场价格，人都跑到你这里来了，让我们的生意如何做下去？”
虞枝嘴角轻轻勾起：“原来几位掌柜是对我今日此举有所不满。”
几人没说话，分明是默认了。
她轻笑一声，话音不疾不徐，“做生意讲究的是各凭本事，我也没有那个能耐强行要求大家来我家铺子买粮。”
尹掌柜忍不住道：“可就你家铺子价格最低，这不是逼着人都来你家铺子买吗？”
虞枝惊讶地挑眉：“若是只因如此，那几位掌柜大可将粮价调至同我家店铺一样的价格啊，我也没拦着诸位不是？”
几人顿时一噎，尹掌柜面上染上几分恼怒：“若真如此，那大家还赚什么？有什么利可图？不如都如您这般去做慈善好了！”
说到后面，他语气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虞枝也敛了笑意，神色冷淡：“我只是没同诸位一样涨价，维持了原来的米价，便要被几位如此声讨。
那么我请问诸位，现在是战时，朝廷千里迢迢派人来支援姑苏和江陵，以确保我们安然无恙。你们却在后方发着国难财，赚的盆满钵满，这样的钱拿着安心吗？”
几人涨红了脸，眼里闪过心虚，尹掌柜竭力维持镇定：“在商言商，为的就是一个利字，虞老爷也是做生意的，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大家谁又比谁高贵不成？”
虞枝眼里掠过一抹冷意：“我爹是生意人不错，但却不会为了赚钱而毫无底线。若不是援兵赶来的及时，姑苏沦陷，几位的铺子还能开得下去？命都快没了，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同我讲利益？”
她冷下脸来，语调意味不明，“人可以贪，却不能贪得无厌。”
几位掌柜被嘲讽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那虞小姐是打定主意要和我们作对了？”
虞枝淡淡别过脸：“莫要抬举自己，我只是想于心无愧罢了。钱什么时候都能赚，但坑到自己人身上，就显得有些无耻了。”
“你！”尹掌柜咬紧了牙，怒而指着她，“好好好，虞家丫头，不屑于和我们同流合污，你清高！你爹做了那么多好事，淮南王威逼把他交出去的时候，那些受过他恩惠的百姓，可是没一个人为他说话！”
虞枝眼神深了深。
柳惜年站出来，拔出身后的剑，面无表情：“别乱指，刀剑无眼，小心伤了掌柜。”
尹掌柜吓得往后退几步，脸色更难看了，仓皇放狠话：“行，咱们走着瞧！”
第480章 权衡
柳妙音眼神忧虑：“看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虞枝眸光淡了淡：“多留点心，莫要给人钻空子的机会。”
“姑娘放心。”
虞枝神色一顿，眼神晦暗：“刚才那人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柳妙音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是问，关于老爷的那句吗？”她眼里闪过犹豫，“大体上是这样没错，那夜淮南王抓了好些百姓来威逼太守，逼他交人，否则他就当面把那些百姓都杀了，太守大人陷入两难，百姓们也都不知如何是好，
是老爷自个儿做出的决定。”
她一边说着一边觑着虞枝的脸色，心中有些不忍，忍不住道，“其实那种情况，就算百姓们不同意也影响不了什么，老爷心善，要是太守执意不交人，淮南王真杀了那些无辜的百姓，他准会把这笔账算在自己身上。”
只是这对于虞枝来说还是残忍了些。
虞老爷从前没少施恩，可到了紧要关头，竟无一人站出来为他说话，怎么不令人寒心？
虞枝垂下眼帘，难怪母亲郁郁寡欢，提起那夜的事也总是三缄其口，原来还有这么个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