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她脑海里不期然想到这句话,唇角抿着微微笑意。
很难想象,冷情如谢祯,也会有这样浪漫的一面。
她几乎可以想到,他是以多么散漫的表情,纠结又郑重地把这株绿萼梅装在了信封里。
梅花虽已干瘪,还残留着淡淡的香,虞枝将它小心翼翼放在桌上,这才专注地看起了信。
信上谢祯大概讲述了他赶路时的见闻,寥寥的几笔,却让虞枝反复回味。
又交代了他那边一切顺利,让她在家中不必担心,另外还过问了一下家里的情况,托她照顾好娘,多陪她说说话。
谢祯素来是寡言之人,不善表达情绪,在信中也极少有过于浓烈的个人色彩,扑面而来的冷淡庄重,像是在交代什么公务,她轻轻撇嘴。
这么古板,都不说想她的吗?
她看到最后,白纸黑字落入眼底,正是她方才脑海里一闪而过的那句诗。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谢祯的笔墨锋利遒劲,如他这个人一样锋芒毕露,却让她品出几分柔情。
虞枝忍不住唇角微微翘起,因为谢明衍连着几日的心情终于明快起来,随之而来的又是深深的思念。
她捧着信来回看了好几遍,舍不得放手,眉眼间不自觉露出几分愁绪。
银翘见状轻笑着打趣:“那句诗怎么念来着?悔教夫婿觅封侯!”
虞枝面颊微热抬起头来,故意板了板脸:“好你个丫头,竟然打趣起我来了?”
屋里的人没人觉得她是真生气,纷纷笑起来。
“夫人这是想大人了!”
“可不是吗?大人成亲后还是第一次离家这么久呢。”
……
虞枝被她们说的羞恼万分,索性站起身来:“我出去透透气,都别跟着。”
她刚出屋门,瞧见傅嬷嬷吃力地抱着一个箱奁,略有些惊讶:“嬷嬷这是在做什么?”
傅嬷嬷探出头来朝她笑笑,很是温和:“这些都是三爷的东西,这几日连着下雨受了潮,这不有太阳,奴婢拿出去晒晒。”
“三爷的?”虞枝来了点兴趣,眉眼弯弯,“那我随嬷嬷一起。”
傅嬷嬷没有不应的。
两人来到院子里,傅嬷嬷把箱子放下,蹲在地上一样一样往外头拿。
虞枝抱起一个已经有些旧的蹴鞠,眼神新奇:“这也是三爷的?他以前还玩这个吗?”
蹴鞠这样的活动,怎么看都和谢祯那样的性子搭不上边。
傅嬷嬷笑起来,耐着性子解释:“谁还没有过童年呢?三爷归根结底也是个普通人,大家喜欢的,他也喜欢过。”她想到什么,叹了口气,“不过他自打十岁之后就不再碰这些东西了。”
傅嬷嬷没有说原因,虞枝却猜到了,把玩蹴鞠的手顿了顿。
谢祯十岁那年,谢老太爷逝世,这棵庇护在谢家头顶的大树轰然倾塌,谢祯不得不被迫以极快的速度成长。
她心头忽地有些酸涩。
这些年来,他比谁都要辛苦,一个人拼命支撑起谢家,可他从来不说诉苦。
这也许是他的骄傲,也许……习惯了踽踽独行,也没人可以分享。
虞枝目光忽地扫过一物,瞳孔微缩:“等等。”
傅嬷嬷不解其意,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怎么了?”
只见虞枝颤着手接过她手里的泥人,那是一个相当粗糙的泥人,像是小孩粗糙滥制的产物,有种笨拙的丑陋。
雕刻的泥人经历时间的洗礼,但因保存的好,依稀可以看得出是个小姑娘。
虞枝呼吸很轻,认出那是她自己。
甚至这个泥人,她也有印象。
是她九岁那年,央着父亲陪她一起做的。
后来她送给了一个仅有过两面之缘的大哥哥。
“哥哥,你给我买糖,那我也送给你一件礼物吧。”
“这么丑,你自己留着。”
虞枝自尊心受挫,哇的哭了起来。
少年很是头疼,冷着脸蹲下身来盯着她:“你怎么这么爱哭?”
虞枝委屈兮兮地盯着手里的泥人:“这是我……你说阿妤丑。”
少年嘴角一抽,捉弄心起:“长得挺像,都一样的丑。”
第418章 端午
年幼的虞枝听了这话自然不依不饶,她从小就生的可爱,走到哪儿被夸到哪儿,还是第一次被人说丑。
小姑娘哭起来没完没了,那双红成兔子的眼睛就这么控诉地望着他,让人瞧见还以为他是拐卖小孩儿的。
谢祯无奈捏住她的鼻子,面无表情道:“收下了,不准再哭。”
她也就真收住眼泪,被水洗过的黑亮眼眸眼巴巴盯着他,直到看到他一脸嫌弃地接过泥人收进怀里,这才破涕为笑。
……
她怔怔地望着手心里的泥人,神思恍惚。
原来那个少年,竟是谢祯?
时间太过久远,加上没过多久发了一场高热,她已经记不大清对方的脸了。
如今两人的面孔却渐渐重叠起来,虞枝眼神震颤。
原来早在那么久之前,他们就已经见过面了。
箱笼里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虞枝拾起一支珠钗握在手里,傅嬷嬷瞥见心里咯噔一声,连忙为谢祯打掩护:“这簪子许是三爷无意间拾得的,也没等来失主,就搁置在这里了。”
要是让夫人误会了什么,那可就是她的罪过了!
虞枝轻声道:“这是我的。”
她总是丢三落四,有时候是一根簪子,有时候是一只耳环,自己都不知道掉在哪儿了。
这毛病一直改不了,后来银翘也习惯但凡她喜欢的首饰多备一份,以免掉了她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