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祯第一次见虞枝时,是在虞枝九岁的时候,她恐怕自己都没印象。
那时候的他刚入锦衣卫,因为恰好要南下办案,老夫人便主动提了一句:“和咱们家有婚约的虞家在江州,你路过时顺道去看看吧。”
因为是低调查案,谢祯并未大张旗鼓表明身份,甚至都没有登门拜访。
也是凑巧,那日他不小心中了暗算负了伤,来到一条巷口时因为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小丫头哭红了鼻子,一个劲儿地往他嘴里喂糖,边喂边哭:“大哥哥,你别死啊,我把糖都给你吃……”
这条巷子离虞家后门不远,虞枝时常会偷溜出来找她爹爹。
就是这么碰巧,两人遇上了。
虞枝以为他快死了,吓得小脸惨白,隐约记得大夫给娘看病时就是喂糖豆子,不惜把自己仅存的积蓄都掏了出来。
谢祯不喜甜食,醒过来的时候嘴里甜的发腻,他皱着眉下意识把糖吐了出来,就见虞枝瘪着嘴要哭不哭地望着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他眉头越皱越紧,虞枝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哭什么?”少年的嗓音透着不耐和烦躁。
小姑娘委屈的不行:“我的糖……”
谢祯嘴角抽了抽:“一会儿还你,你叫什么?”
虞枝眨巴眨巴湿漉漉的眼:“我没叫呀。”
他彻底没了脾气:“……叫什么名字?”
“阿妤。”
……
母子俩谈话将近小半个时辰,谁都没想到这竟会是最后一次见面。
第414章 分别
三天后的一个清晨,谢祯启程动身。
虞枝起了个大早,执意送他到城门,谢祯无奈只好答应。
这一路需轻装简行,谢祯只骑了一匹马,带了几个人手。
他执着她的手,眸色很深:“家里这头你一切小心,那我走了?”
虞枝收敛了不舍的情绪,抿着唇点点头,千言万语化为一句话:“去吧,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谢祯望着她柔美安静的面庞,忽而生出一股不想离开的冲动,他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拥入怀里,清晨的薄雾里笼着他冷淡锋利的轮廓,眼底落下密密匝匝的暗影:“阿妤。”
这一声饱含万千复杂的情绪,虞枝细密的睫毛轻轻抖动,静静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是无声地低叹,摸了摸她的头:“等我回来,我到了那边给你写信。”
吾妻尚年少,怜语慰卿卿。
他少年时从书中读到这句话,尚不能理解这背后的无奈和怜惜,满心想着大丈夫该立足于天地,志在四方,岂能被儿女情长绊住手脚?
原来只是没遇到那个让他心甘情愿被困住的人。
尤其她这般不哭不闹,越发懂事的让人心疼。
虞枝心尖微颤,脸颊轻轻在他胸口蹭了蹭,终是忍不住泄露一丝依恋:“好,我等着你的信。”
一旁等待的下属不敢有丝毫的不耐,纷纷充当起了木桩子,眼神却止不住的八卦。
没想到啊没想到,平日在外不苟言笑的大人,竟然也有这样温情的一面。
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看来却是颇有道理的。
磨蹭了有段时间,谢祯不得不动身出发了,否则他难以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处落脚点。
他直起身子,看着虞枝的眼神难得温情,眸色深浓:“好好照顾自己。”
她轻轻点头,看着谢祯一步步后退,然后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
他收紧缰绳身姿挺拔立在马背上,垂眸望过来:“露水湿重,回去吧。”
虞枝摇了摇头,清润的眸子直勾勾望着他:“我亲眼看着你离开再回去。”
谢祯心头一软,他怕自己再多看她几眼愈发贪恋不想离开,强迫自己冷下心肠。
他调转马头,扬起马鞭低叱一声:“驾!”
马儿疾驰而出,谢祯的衣角被风吹的微微扬起,轻盈矫健,像一只踏马而过的雁。
其他人纷纷策马跟上。
虞枝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最前方那道身影,青年清隽的身影被晨雾氤氲的逐渐模糊,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她轻轻吸了口气,置身这样的清晨里,突然觉得有些冷,好像随着谢祯的离开,心里也空了一块。
银翘瞥见她肩膀微微颤抖,上前轻声提醒:“夫人,大人已经走远了。”
虞枝又站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回去吧。”
——
谢祯走后的日子并无不同,非要说的话,可能比之前多了几分冷清,让虞枝一时有些不适应。
她每天都会去老夫人那里坐上一会儿,哪怕什么都不做单独陪陪对方也好,他为人子不能守在跟前尽孝,她就替他多陪伴母亲。
老夫人看出她的心思,倒也
不拆穿,只是刚开始的时候会笑着打趣她:“你一个年轻小姑娘,不和同龄人一起玩,老在我一个老婆子跟前守着做什么?不嫌无趣吗?”
虞枝唇角弯着轻盈笑意,很是最甜:“怎么会无趣呢?母亲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呢,待在您身边受益匪浅,是阿妤赚了呀。”
老夫人果然被哄的眉开眼笑,朝着桂嬷嬷打趣:“你瞧瞧,我就没见过比她这张嘴还能说的!净会哄我开心!”
桂嬷嬷也跟着笑,目光慈爱:“那也是三夫人和您亲近啊。”
说句不好听的,老夫人的亲孙女都不曾像虞枝这般和她亲密无间。
谢琳琅是个不错的孩子,但她心思不像虞枝这般细腻,又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老在老夫人面前待着也嫌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