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降谷弱弱地为御幸辩解道：“桥本前辈，我觉得……可能不至於到人渣的地步。”
虽然亲了就跑是事实，但以他对於前辈的了解，所谓的“人渣”或许只是个误会。
——前辈为什么会亲自己呢？
降谷低下眼睛，睫毛在脸上洒落一片阴影。
那种心律不齐的感觉再度袭来，他不自觉地捂住胸口。
——现在升起这种心情……又是什么呢？
桥本贤人眼睁睁地看着不仅不悬崖勒马丶反而开始回味的降谷，有种自家养的猪被白菜拱了的心痛感觉。他决定耐心劝慰一番，避免降谷被那个“人渣”玩弄，好能早早脱离深坑：“话先说在前头，降谷，无论出於何种理由，这种随便亲人丶概不负责的行为，都是必须要批判的——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尽量寻求一个好的解决办法，对不对？”
降谷认真地点头。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三种选择：一丶联系那个女孩，告诉她这种行为是不对的，和她绝交；二丶要求她道歉，然后重新回到原本的普通关系；三丶如果她能听劝，可以看看有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必要。”
“我个人的建议是一或二，因为人的个性是很难改变的，这种轻佻的女孩显然不适合你，降谷。但一切肯定要以你的心情为优先……”
降谷小声地打断：“桥本前辈，有件事……我想更正一下。”
桥本贤人皱眉道：“更正什么？别跟我说那是你的一个朋友，你骗不了我的，降谷。”
“不是，”降谷艰难地开口，“是……对方是男的。”
“……你什么朋友，就你这个样子我才不信，等丶啥？”
“没有什么女孩，对方是男的。”小小声。
桥本贤人：一声惊雷。
“我靠，”他痛心的表情仿佛家里被偷了一个亿，“你说啥？？？”
降谷抿唇：“所以刚刚说了，就是……”
“好了好了别重覆了，我受不了再一遍的刺激，”桥本贤人靠在墙上，“你先等会再说话，我头有点晕。”——哈哈哈，哭了，原来自家这棵才是白菜！
降谷：……
——桥本前辈的心理素质意外的不怎么好呢。
在墙边站了好一会，桥本贤人终於缓过劲来：“……好吧，我总算明白你刚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原来竟然是个被渣男渣了的故事！tmd！
“那你还犹豫什么，直接扇巴掌拉黑断交一条龙啊！”——都男的了，还有什么可怜香惜玉的！
降谷的眼里满是挣扎：“这样不好吧，桥本前辈。”
“有什么不好的，难道你还想和他来一段不成，” 桥本贤人不在意地转过头看向降谷，眸中逐渐升起震惊的神色，“不是吧，降谷？啊？”
“你丶你真的想和那傻……那个男的来一段？”
降谷低下头：“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来找您。”
“桥本前辈，”他的眸光一闪一闪，“因为您已经结婚了，所以我很想向已经有经验的您请教。”
“如果对方亲了……之后却没有任何表示，我，该怎么做呢？”
……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呢，降谷——桥本前辈这样问他。
满腔怒火的桥本贤人，在“骂死那个混蛋”和“打醒自家小孩”之间，选择了“先听孩子谈谈自己的想法”。没想到降谷的表情越发茫然，仿佛他问了个什么绝世难题，桥本贤人只得一点一点启发道：
“你喜欢他吗？”
“……不知道。”——犹豫，纠结，迷茫，一脸懵。
“呃，”桥本贤人脸色痛苦，“那你讨厌他吗？”
“不讨厌。”——这次倒是很干脆。
都亲了还不讨厌，这走势着实不妙，桥本贤人想。
“那……他亲你，你会觉得恶心吗？”
“不会，”降谷的眼睫颤了下，“……只是有点震惊。”
——完了。
“那你……觉得开心吗？”——哈哈哈，真不想听下去，谁来救救他！
降谷仔细地回想着那晚和当下的心情，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大概……有一点？”
——哈哈哈哈，完蛋！
“你会时不时想起他吗，降谷？”
“会。”
“看见他就觉得很高兴丶很满足？”
“……嗯。”
“如果有他陪在身边会觉得安心？”
“对。”
“想要再次见到他，不想和他分开？”
“……是。”
桥本贤人的脸色愈加惨不忍睹，颤声道：“降谷，你这还不是喜欢他吗？”
降谷缓慢地眨了眨眼，垂下头，安静地数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砰丶砰丶砰。”
一下丶两下丶三下。
——这就是丶喜欢吗？
鼓动着的心跳，酸涩不已的感情。
眼前无数浅淡的画面竟逐渐深重，终如万花筒一般错落交织。刹那间，空寂的心间世界仿佛被打翻了颜料瓶，一片一片由灰白染为七彩，毫无缝隙丶不管不顾地向外扩散——
心火漫卷，千树花开。
声声句句响彻耳畔，如同惊醒晨曦的钟鼓，好似照亮长夜的暮灯。曾经的话语已经如同拍落心间的棋子，无论过了多久，那些或清脆或沈重的金石之音，都仍在震颤着他的生命，教人即使想忘也无法忘怀——
“哈哈哈，你真有意思！”
“你这样不也挺好的？”
“你不是一个人哦。”
“一起去看前方的世界吧，降谷。”
“发光吧！”
“要不要在职棒的世界里继续打棒球？”
“等着你哦。”
“记得好好吃饭。”
“这样，就不孤单啦。”
“ace优先哦。”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我来吞。”
“为什么没有早点抓住你。”
“看看我，晓，我在呢。”
不知为什么，热意涌上眼眶，喉咙也变得哽咽。降谷用手抹了抹眼尾，果不其然在触到的瞬间感受到一点湿意。觉得自己实在是很没出息，他弯了弯唇角，轻轻笑了一下。
——一丝含着眼泪的微笑，脆弱又坚韧的情态。
原来心痛与幸福竟可以同时出现，让人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桥本贤人看着降谷转瞬即变的表情，已然惊呆。他开始慌张，手也不知放到哪里好，最终只是轻搭在降谷肩膀上，用着自己在家里哄女儿的温柔语气丶颤抖地道：“降丶降谷，你没事吧？”
“那该死的男的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前辈替你出气啊！”
“别丶你别哭啊，也不用勉强自己笑，有什么事都可以说出来，前辈替你想办法。”
降谷最后抹了抹眼睛，拭干眼角不小心溢出的泪。他不可避免地咳了咳，再度笑了起来，轻声对桥本贤人道：“我没事，桥本前辈。”
“只是突然想起了很多事，一时间有点触动罢了。”
“啊丶啊？”桥本贤人眉毛皱成一团，“很多事？很多？”
——居然还敢做“很多”事！这不把那个男的撕了真就不行了！
“嗯，”降谷低着头，嘴角的笑意却一直没有落下，“谢谢你，桥本前辈，我已经明白了。”
桥本贤人担忧着凑过去看他的表情：“你明白什么了啊，降谷？”
降谷笑着默不作声。
——明白我喜欢他。
降谷晓喜欢御幸一也。
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喜欢了。
如果，一也前辈也能喜欢自己，该有多好啊。
“……你这孩子说句话啊，降谷，真的好让人担心。”
已经受过太多惊吓的桥本贤人，十分害怕眼前的又哭又笑的小孩也变得精神错乱。他不停地在降谷眼前挥手：“嘿，降谷，你快吱一声。”
“嗯，”降谷清了清嗓子，“没事的，桥本前辈，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啊？你丶你要做什么？”
清浅的眼底漾着满溢的温柔：“我要向他告白。”
“啥？？？”桥本贤人惊得一跳，“你丶你这就要向他告白了？”
“降谷，你你你你，你冷静一下，你再好好想想，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来着——”
降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因为，有人亲——”
“对！这才是问题的重点！”桥本贤人连忙打断降谷——他实在害怕再听一遍同样的故事，“他亲了人就跑，一点都不负责任，你居然还要向他告白，降谷，你——”——太倒贴了啊！悲痛！
“没关系，”尽管眼角仍然有点红红的，降谷的语气却镇定许多，“我告白与他无关。”
桥本贤人：……
——这说的是人话吗？你要跟他告白，然后还与他无关，那你告白的是什么，空气吗？？？
“只是想要向他传达这份心情，如果能得到同样的回覆当然最好，”望向窗外碧蓝如洗的天空，降谷淡淡地说，“即使被拒绝——也无所谓。”
虽然不知道那晚突兀的吻究竟算什么，不过那已经不再重要。
因为——这份心情，原来就是，喜欢啊。
“……”桥本贤人惨痛地捂住脸。
——没救了，拦不住。自家孩子已经在倒贴的道路上一去不覆返。
“桥本前辈，您不必为我担心，”降谷回过头温和地说道，“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告白。”
——至少要等到下一次见到一也前辈时，再郑重地向他当面告白。而与那人再次相见的间隔，自己也可以想一想，究竟该说什么好？
直接一点——一也前辈，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
或许，要不要委婉一些呢？
“……方便告诉我，那个男的是谁吗？”愤怒丶揪心丶咬牙切齿。
降谷低下眼睛：“……如果我成功了的话，会告诉桥本前辈的。”
——如果没成功的话，大概和一也前辈连朋友也做不了。那就……没有告诉的必要了。
“你这么说的话……”——突然就不想听到那个男人的名字了，哈哈哈，听到了就意味着告白成功了，意味着自家的白菜彻底飞了！
“总之，非常感谢桥本前辈。”
“这件事，还请您暂时不要和别人说哦。”
……
降谷慢慢地在手机消息框中打字。光标闪动几下，一排小字缓缓出现——
「一也前辈，晚上好。发这条消息是想告诉你，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有话要跟你说哦——降谷。」
没过两分钟，电话铃陡然响起——
“……一也前辈。”——前辈居然打了电话过来。
御幸在电话那头担心地道：“晓，你有事要说吗？我现在空着，你直接说就好。”
“没有，”降谷抿唇，“只是下次见面时有话想对前辈说。”
“有什么不能在电话里说的啊，我随时听着。”
“……不能哦。”
“欸，怎么这样。”
“见到的话会说的，一也前辈。”
“你这样说的话，我现在就请假买票回去见你。”
降谷谴责地道：“前辈请不要这样。训练为重。”
“可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见到你嘛——”
降谷无声地笑着，轻轻说道：“会见到的。”
不再理会御幸的抱怨，他望了望日历上圈起的日本一系列赛的日期。
——日本一赛。
相信你哦，一也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