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白球喧啸着飞向捕手的手套，那渐趋上漂的路径霎时引动阵阵细小微风。瞬息流光，风驰电掣——巨大的响动在牛棚中荡起。
“——砰！”
球在手套中旋转不停，似乎能看到摩擦产生的白烟。
感受投球进入手套的沈重力度，御幸莞尔。将球从手套中拿出，他一甩肩膀，这包含气势的第一球也就此被抛回给对方——
“一上来就这么有干劲啊，降谷。”
降谷用手套捞过飞来的球，轻轻在手里掂了掂。周身的煤气竈毫无缩减趋势，他微微抿了抿唇，平静地说道：“要继续投了，御幸前辈。”
“来吧。”御幸扭了扭肩膀。
站在降谷身旁的成宫鸣愤愤地瞟了这对投捕几眼。
——好大的动静哦。
——啊啊，160+的速球选手，真是招摇惹眼啊……搞得他都开始羡慕了。
对面蹲坐着的原田雅功，面罩下的声音有几分低沈：“鸣，怎么不投了？”
“没什么，”成宫鸣最后瞥了一眼降谷，看他再次举起右手，掷出一颗比刚刚更加强力的投球，“……继续吧，雅。”
——这小子居然是自己考进青道的……这种苗子，到底为什么没有被特招？早知道当初招揽他来稻实。自己是王牌左投，再加一个最速右投，稻实接下来几年的连霸不就都稳了？
——啊，不过，他是冲着一也才去的青道……想把他招进来，很有可能还得先搞定一也。
思来想去，发现问题的症因还是在自己的青梅竹马身上——偏偏竹马不给力，非要说什么“更喜欢和强者对战”。他就不明白了，跟稻实一起闯进甲子园，难道就不能和更多强者对战了？
成宫鸣狠狠地瞪了御幸一眼。
——都怪你不来稻实。如果当初来了，降谷不也就跟着一起来了吗？
煮熟的鸭子一下子飞了两只，成宫鸣不禁为当年稻实止步於甲子园前深感惋惜。
“砰”地一声，御幸再次接下一颗球。和球一同到达的，还有成宫鸣的怒目圆瞪。
我又干什么了——御幸想。
不知道因为降谷，发小又开始翻起八百年前的旧账——御幸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膀。
“哼。”成宫鸣扬了扬下巴。
原田雅功：……
——他的存在感，还真是薄弱呢。
——自家投手不停阴阳怪气地跟旁边的投捕眉来眼去，这又是演得哪一出？
“鸣，专心投球了。”
“知道啦知道啦。”
降谷沈浸在和前辈再次组成投捕丶肆意投球的喜悦中，对其他三人的暗潮涌动一无所知。他拂去额上细汗，吹了吹涂满松香粉的指尖，一脸期待地看向御幸：“前辈，接下来投什么？”
御幸低眉思索了片刻，擡眼问道：“之前你在藤原凤凰的时候，藤原理人给你的配球比例一般是多少？”
“直球45%-55%，指叉球25-35%，”降谷掰开手指算了算，“……其馀的是滑球。”
御幸点头：“那就先按这个来。”
——指叉球的比例比想象得略高一些。相对的，滑球倒是低了。
——恐怕重点还是在突出直球存在感。藤原理人……真是强硬。
“来投一颗指叉球吧，降谷。”
“嗯。”
迅疾飞过的一球——尽管事先知道是颗变化球，与降谷的超高速直球无法相比——但那一球能肉眼观察到的直线速度也快得惊人。
——大概要有145了，比很多职业选手的直球球速还要快。
下坠的轨迹像从天而降的流星，掉落点也十分出其不备——如果打席上正站着打者，此刻的挥棒应该也早就错过击球点了吧？如果先配指叉球，降谷的首个直球就会显得更快些；相反，先配直球会让他的指叉球在打者的眼中放得更慢，能够较好地扰乱挥棒节奏。
如果是从前的自己，大概会选择后者——御幸想。
直球压制开场局势，再用指叉球令打者陷入混乱，就此一决胜负——某场比赛，他甚至一连配了四颗指叉球。给予他绝对信任的降谷，对此也毫无质疑地完美结束任务。
——要不要试试看变化球开场呢？如果用变化球开场……是用指叉球丶还是滑球呢？
御幸心下沈思，没有忘记继续招呼降谷投球：“再来一颗指叉球哦。”
“好的。”
与刚刚同样的优美轨迹——衰减极弱的直球路线，意想不到的掉落点丶缓速的下坠，直到轻巧落入手套。
——真是刁钻啊。
——尽管指叉球是自己教给他的，但这一球一球，明显与以往的那些都不完全一样了。从前降谷的指叉球，已经可以称为“漂亮”，而现下自己手中接到的这几颗，着实应当赞为“惊艳”。
是几分隔着时光的感慨。
——藤原理人在你的投球上留下了他的痕迹呢，降谷。
默默考虑了一会配球策略，御幸再次给予对面的降谷直球指令：“内角球，往这边投试试看。”
降谷轻点了点头。很快，一球从手中脱出。
“砰！”
御幸睁大眼睛，看了看投球冲进手套的位置。
——上次接那十球的时候，情绪太过混乱，没有观察仔细。现在看来，这不是……将将卡在好球位吗？
——喂喂，这样苛刻的命中点位，他也能……投得出来吗？
实在很难想象打者此刻挥棒的场景，御幸给了降谷一个暂停手势。
“……怎么了，御幸前辈？”降谷上前走了几步，看向他。
御幸狡黠地笑了下：“我有一个主意……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我去给你找个打者。”
看着御幸飞快地跑出牛棚，降谷怔在原地。
——前辈刚刚说……找个打者？
——是要模拟真实打席再投球吗？
……
“所以，东前辈——你看怎么样，这是不是一件稳赚不亏的买卖？”
御幸对着东清国胡说八道半天，企图扰乱他的独立思考。
东清国囫囵吞枣地听了个大概，晃晃自己脑袋里注下的一片汪洋，试图搞清这位一肚子坏水后辈的真实来意：“你说，让我去给你和降谷当打者？”
“对。”
“降谷的投球很像大联盟的风格，如果我去打，能提前体验到几天后u21击球手感？”
“没错。”
东清国总算找到了一丝逻辑漏洞，斜眼睨向他：“你去过大联盟，御幸？”
御幸的讪笑憋在脸上：“……没有。”
——完了，没成功。
“没有你跟我说什么降谷的投球和大联盟的很像！”东清国一声怒吼，吼得眼前人也震了震，“……你以为你是谁，御幸一也？”
御幸挠了挠头发，有些被戳穿的心虚：“……只凭球速这一点的话，确实很像。”
——大联盟还有169球速的呢。
“呵，所以你是好心为了前辈，特地跑这一趟的咯？”
——当然不是，是为了降谷。
“哈哈哈，是我心系东前辈嘛，”瞎话顺口成章，御幸的眼神毫无躲闪——反正东前辈的智商也就那样，既然能忽悠一次丶就能忽悠第二次，“前辈一个人在这里空挥，既没有挑战性又无聊，对不对？”
“嗯哼？”
“降谷可是世代最速投手，还是藤原凤凰的一军队员，总有一天，会和前辈在赛场上遇见。现在去打打看他的球，不是也能提前为以后的比赛积累下经验吗？”
“同为青道出身，前辈不想亲自试试降谷的球吗？”
东清国捏了捏下巴——好像有几分道理。
——虽然觉得御幸这狐狸肯定没安好心，但他说得也算对。以后在公式战上遇到了降谷，说不定自己还能爽快地轰他一发本垒打。
“……行吧，”东清国警觉的眼神不减，但语气妥协下来，“我去给你们当打者。”
嘿嘿，工具人get——御幸偷笑。
——提前适应降谷的投球？恐怕，你能做到的也只是用眼睛看看了，东前辈。
——从你踏上打席的那一刻起，结果就已经定好了哦——三振丶三振，再次被三振。
请东清国过来，也不过是想看看降谷的边角究竟能塞到什么程度——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刚刚接下的那颗内角球，堪堪擦着打席的边缘而来——再扭曲一线，就可能变成触身球。
藤原理人引导出来的强投选手尽数如此，这一点更在拥有160+高速球的降谷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总是不回避与打者的正面对决——投手似乎抱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自毁信念，但那正是极高技巧与强大实力的体现。
触身球？将将擦过罢了。边角球？总会塞进打者最不想丶最难击中的位置。意料之外但又情里之中——这就是属於王者的尊严。
投捕共同所作的艺术品——那投球正在降谷的手中逐渐发展至极致。
“……哦，是东前辈。”降谷看向很快回来的两人。
——御幸前辈居然能说动东前辈来帮自己模拟打席呢。
“哈哈，小子，”东清国高高在上地瞥了他一眼，“没能在公式战中遇到你，真是遗憾啊。”
“同是青道毕业的棒球部员，我倒是一直很想亲手击下你的球。”
“……就让我来看看，被称为‘藤原凤凰的秘藏子’的丶降谷晓的投球，究竟有几斤几两吧。”
听到前辈放下的狠话，降谷淡淡地眨了眨眼睛。
“……东前辈，兴致真高呢。”
他轻声说着。
“不过，无论对方是谁，我不会输哦。”
“请赐教。”
再度在牛棚对面蹲下的御幸，“噗噗”地偷笑了两声。
——这两个单细胞一旦对上，还真是有意思啊，哈哈哈。
不过，降谷——御幸想。
——尽管投过来吧，无论你投出的球是什么。
——你的御幸前辈，不会让你被击中任何一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