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芳的娘常年卧床,看病就是一个大支出,儿子大了一点又要上学。当初江小芳是偷了陈振伟五百块钱离开的,陈家来家里闹了很多次事,家里值钱的那点东西都搬了个七七八八。
江镇村日子不好过的,江昌清家算一户。
这个便宜小姑,要是真为了什么亲情怎么不冲着江昌清一家去,非要来找自己呢?
李文武母子来村子闹,这事很快就传遍了村子,江昌清那边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他端着碗蹲在门口吃饭,江大庆刚刚下班回来,看见自己爹正在喝杂粮面条,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你多少放点菜叶子,这白水面条能有什么味道?”
江昌清端着碗站起来:“我放盐了,炒的菜在锅里,你和你媳妇进屋吃吧!小海在屋里头自己个玩呢!”
“我娘怎么样了?”江大庆今年也还不到三十岁,却被生活的重任压垮了腰,娘一年看病吃药就要不少钱,家里面真是算家徒四壁了。
他和媳妇一个月能挣百十块钱的工资,除去药钱和孩子的花销也落不下多少,村里家家户户有电视,他却到现在都不舍得买。媳妇香和天天骂人,却从来没说过一句断了他娘的药。
他知道香和记恨当年娘偏心,把家里的钱都帮衬江小芳,结果这闺女活着没回报过家里半分,死了还要留给他们一摊子烂事,可到底是自己妹妹,又是跳河死的,他能怎么办呢?
李香和把手里头的布包往椅子上一扔,听见江大庆的话没好气开口:“怎么样?还能怎么样?她都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了,还能突然死了不成?”
江昌清脸色陡然难看起来,可嘴皮子动了动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这个家最对不起的就是儿媳妇,他知道香和就是嘴巴说话难听,她要真盼着老婆子死,也不会把工资拿出来买药看病。就连他自己有时候也想,还不如一瓶子农药灌下去,她死了自己也跟着死,也好过拖累孩子!
江大庆语气带了一丝哀求:“香和……”
李香和黑着脸转身进了厨房,嘴里还嘟囔着:“刚发了四十六块钱的工资,光去医院买药就要二十多块钱,小海学费又要二十多!这工资都没热乎呢就没了!”
江大庆讨好的把菜盛出来:“我不是也发工资了?”
“一家人不吃饭不过日子了?”李香和瞪他一眼:“看看人家过的什么日子,咱们家过得什么日子?”
电子厂的工资低,和服装厂、食品厂比差远了!可是他们两口子又不能厚着脸皮去那里上班,一个月百十块钱的工资都要计较着花。
虽说这日子比原来是好,至少不饿肚子。可人就怕比较,整个村子年轻人都骑着自行车,带着手表听着录音机,和小海一般大的娃娃衣裳都进城买,书包都是那种带图案的!
只有他们家,全家就一辆自行车,晚上开灯都要计算电费够不够花,就怕哪天老婆子突然不行了,去医院又是一大笔钱!
江大庆抿了下唇,他舀了一碗小米粥里头放着一个鸡蛋,小心翼翼看向李香和:“我去给娘送饭?”
“去呗,我还能饿死她不成?我可不是那坏媳妇!”李香和看着那鸡蛋就心疼,可也没阻止江大庆的动作。
小米粥,白鸡蛋,老婆子还得吃好的!
她深吸一口气,把菜放在桌子上,又看了一眼蹲在外头不吱声的公公,粗声粗气开口:“爹进来再吃点菜!”
江昌清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吃饱了。”
“一天到晚没点油水,到时候你病了,我和大庆日子还过不过?”李香和说话也没个好气,她把盘子里仅有的两块肉挑出来放到小海碗里:“肉就不给你吃了,孩子长身体的时候,不能缺营养!”
家里一个病人,一个孩子,他一个老头子哪里会计较这个。
儿媳妇是刀子嘴豆腐心,就是这个嘴有时候说话太厉害,他自知对不起她,每次都当听不见,只是心里越来越难受,总觉着自己就是一个拖累。
从里屋出来,江大庆声音低了一下:“娘没吃鸡蛋,就喝了两口米粥睡下了,她精神头看着不大好。”
江昌清叹口气:“你娘没些日子了……”
人是铁饭是钢,只要能吃能喝问题就不大,可人要是一旦吃不下去饭,那就是大事。
李香和咬了咬嘴唇,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行了赶紧吃饭,真不行就带医院看看去!”
江大庆愣了一下,心里又酸又涩,家里刚刚存了一百来块钱,这去一趟县医院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可屋里头躺着的人是他娘,他当儿子的能眼睁睁看着她咽气吗?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冷,只有小海不懂得发生了什么,他吃了一口肉清脆的开口:“娘,肉真好吃,你咋不吃?我同桌说他家每个星期都吃大排骨,咱们啥时候吃排骨?”
一顿排骨要五六块,不是吃不起,是不舍得吃。
李香和把鸡蛋放他碗里:“又是肉又是鸡蛋,还堵不住你的嘴!”
江大庆把刚刚端出来的鸡蛋放
到她碗里:“你也吃个鸡蛋。”
“不吃,你娘吃剩下的你自己吃!”李香和看也没看,直接把鸡蛋倒他碗里,就着青菜咬了一口馒头:“傻愣着干什么,我给你说吃完饭你去收拾,我累一天了,动不了一点!”
电子厂的工资不高,活却很累人,一般都是隔壁村的人去干。江镇村的年轻人基本就进了服装厂和食品厂,就是养猪厂的工资都很可观。
可惜,这三个厂子,他们两口子都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