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银钱使,萧季绾听了她的话,不仅带了银票,还在耳上,手上戴了些值钱的首饰,开玩笑说,万一哪天银票用光了,就将这些物件当了。
当时她没将萧季绾的话当真,因为萧季绾所用之物都是宫造,这些看着不起眼,可懂行的人一看就会明白,当铺的活计又不是傻子,宫造的物件哪里敢收?
偏偏就是这一对耳坠暴露了身份!
慕容念看向独眼,“先生果然不是一般人,连宫造之物都认得!”
北齐细作都没发现这一对耳坠的秘密,独眼竟然发现了,这是不是意味着,独眼的身份并不比她们好到哪去呢?
这么一想,慕容念反而坦然了。
在一旁保持沉默的萧季绾这时忽然开口,突兀地问道,“先生是洛州人士?”
独眼并不直面萧季绾的问题,“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萧季绾福了福,“先生识得宫造之物,不免令我想起一人,”晦暗的灯光下,萧季绾直视独眼,试探道,“永隆年间殿中省奉御,常显扬。”
慕容念倏忽抬头。
常显扬此人,慕容念也听过,是戚晏清为萧季绾讲述永隆年间为政得失之时偶然提到的,此人在永隆年间的官场可谓独一份的传奇,因为此人的升官之道不循常理。
常显扬祖籍沧州,世代农户,到了常显扬父亲这一代,村中来了一名江湖郎中,彼时常显扬的阿爷身染恶疾,生死一线,是这名江湖郎中出手救治,常显扬的阿爷才得以痊愈。阿爷得救以后,常家倾囊而出,想要报答,但是郎中分文不取,只要求收常显扬为徒弟。常家人舍不得,是常显扬自己决定拜师郎中,侍奉洒扫,以全恩义。
郎中带着常显扬浪迹江湖,治病救人,路过关陇塞外时,正遇上大晋左骁卫与北方草原的海失部打仗,因军中有将士感染了瘟疫,致使大晋军队战斗力迅速下降,那一仗惨烈,左骁卫损失了大半精锐,余下的也身受重伤,军医不够,郎中便带着常显扬应征入伍,治病救人,及时遏制了瘟疫的传播。
永隆帝嘉奖郎中与常显扬,破例提拔他们入尚药局,彼时郎中年逾古稀,在军中这段时日又呕心沥血,还未走到长安便撒手而亡。常显扬得了师父恩荫,加之医术高超,不出两年就升为奉御。
常显扬在奉御的位置上一待就是两年,直到洛州刺史因为得罪了当时的内相张挺,被诬告入狱。当时张挺与太子萧耀方,也就是后来的延和帝萧煊,都想要推自己的人接人洛州刺史,永隆帝不堪烦扰,一怒之下随手指了当时在为他请平安脉的常显扬担任洛州刺史。
奉御当刺史,隔行如隔山,满朝文武都觉得这是个笑话。
可令人诧异的是,常显扬到达洛州任上后,雷厉风行地扫除张挺眼线,清除尸位素餐之人,整顿洛州官场,重建被张挺解散的洛州折冲府军。常显扬所作所为无异于公开与张挺对立,然而一向党同伐异无所不用其极的张挺,竟然没有常显扬下手。
常显扬在洛州任刺史一任就是五年,五年间天下清流士子争先恐后地向着洛州汇聚,东都始现中兴之象,许多人都在期盼,期盼太子萧耀方能够快一些继位,届时洛州英才入朝堂,大晋不就有救了吗?
可是这一日终究没能到来,张挺为了制衡东宫太子一派,引高薛族二王子高流入朝,最终高流为高薛打开了长安的城门,“永隆之乱“就此爆发。
常显扬之名高流早有耳闻,加之洛州汇集天下英才,为将这些人一网打尽,高流率领五万铁骑兵临洛州,而洛州折冲府只有五千守备军,五千对五万,结果可想而知。
这一场战争,大晋皇室都岌岌可危,哪还会有什么援军到来,常显扬深知守城无望,却仍以五千兵力据洛州坚固的城墙,守了整整五十日。
这五十日中,常显扬失去了同袍,失去了家人,也失去了自己的一只眼睛,等到第五十一日,城中已无能够出战的将士,也没有继续支撑的粮草。
洛州的城门无法避免地还是被打开了,城破之际常显扬在城楼自刎谢罪,但是不知为何,高流在清点战场时,并没有找到常显扬的遗体。
高流怕常显扬还活着,成为高薛一统天下的变数,于是锁拿城中士子,洛州城中清流士子三千众,这些都是常显扬为太子准备的各方贤才,可是洛州后无援军之时,城中士子登上城楼守城,折了两千九百多人,活着的只有四十三人。
这四十三人知自己此劫难逃,于是放弃躲藏,从容赴死,肩并肩从洛河岸边一跃而下,连尸首都不愿留给高薛。
懂医术,识得宫造之物,失了一只眼睛,又隐于洛州城外,这不能不令萧季绾多想。
“先生可是常刺史?”萧季绾问。
独眼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