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面前这位爷,堪称国内影坛最硬核的\"人形碎钞机\",创作信条大概是,“赔钱可以,跪着不行,钱可以烧,命可以拼,但镜头里少一根头发丝的质感都不行,艺术第一!”
只要有他的剧组,日常仿佛在上演“疯狂的钞票”,甲方爸爸捏着预算表瑟瑟发抖,姜导扛着艺术炸药包冲锋陷阵,所到之处人民币灰飞烟灭,还要仰天长啸,“来啊,接着奏乐,接着烧!”
恭王府后面几十米高的烟囱一半红一半灰,他干的。“米兰”的照相,让顾长未拍了4本胶片,然后在张照片里挑出来的,他干的。
胶片时代,国产电影的平均片比是1:3,他的成片比是1:15,两个小时的片子,他能给你弄出48万英尺的胶片。
找了500位群演,人到齐了,叫他们领完钱走人。原因是他还没有想好怎么拍。为了马大山砍头戏,能从丑国进口几台能滚动拍摄的摄影机,投资人终于被逼着回到红空拍三级片还账。
而且这位爷对细节的执着堪比\"装修强迫症晚期患者\"。
非要在云南盖四万平老北京屋顶,美其名曰“造个空中四合院”,场务哭着说搭个假景省钱,他眼睛一瞪,“我要让观众闻得到瓦片上的青苔味!”结果每块瓦片都擦得能照出人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改行卖仿古建材。
服装组更是被他逼成“人间缝纫机”,一件羽毛礼服,非要每根羽毛都迎着风45度角倔强翘起。
半夜睡觉时候做了个梦,李东方的篮球背心上有个磨没了的“11”号,睡不着了,给剧组打电话,要求加上,第二天到了现场,瞧见,说为什么要有这个?
最绝的是这大哥自带“败家子兼艺术家”的双重人格。票房?不存在的。
狂烧千万胶片,拍得投资方集体心梗,他倒背着双手在沙漠里吟诗,“你看这太阳,它像不像没回本的钱?”
赔得底裤朝天,人家照样说,“钱嘛,纸做的!来,你来告诉我,预算,什么叫特么的预算?”
所以,王家哥俩签了冯裤子,签了张大胡子,没有签他,太和搞传媒系,请国师、王眼镜、请徐胡子,老的,年轻的,国内一线导演基本都签了,还是没有签他。
因为都知道,姜导拍戏有三宝,超支、改稿、甲方跑。
追求真实感与视觉奇观、考究细节推高成本、顶级配置与超支常态、超高的技术投入之后,往往换来的,是叫好不叫座市场的超低回报率。
这疯子扛着摄影机烧钱的姿势,愣是把每帧画面都炼成了人民币的葬礼,烧着烧着竟烧出几分悲壮的浪漫。
毕竟在这个烂片横行的年代,能遇见个举着火把非要照亮电影神殿的“纵火犯”,也算观众们的福分,虽然这火把,烧的可能是投资人的别墅。
没钱了,就去当演员,挣钱了,连着媳妇儿嫁妆,弟弟的家底儿都能要过来拍电影,赔钱了,再去拉上全家人拍戏,拍戏,之后再赔钱,姜小军的导演之路,归纳起来,就这么一个循环往复。
小李厨子明显不想接招,可今天晚上,几个人对于那篇小说的个人理解,却又彻底坚定了姜小军想把这篇短文改编成电影的想法。
“那什么,我想......”
“不,你不想。”
“我想。”
“那祝您成功。”
“别啊,咱们商量一下,那什么,敏姐,你来当美术指导怎么样?咱们正儿八经的合作一把,打造一个呈现给观众的关于现实和幻想的美学的寓言世界?”
“我?吼吼吼.....”
靠,你特么不讲武德,出阴招,老子大意了。
李乐听着姜小军夹着烟,用特有的那种结巴式的语调,开始给曾老师讲自己的脑海中构建的场景,再瞧见曾老师的表情,心说,毁了。
“这将是是一场,情绪编辑与色彩的狂欢。”
“就像敏姐你刚刚说的,要把色彩的运用近乎极致,以高,高饱和的红、黄、绿、蓝为主色调,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同时赋予色彩以象征功能。”
“用红色贯穿全片激情、欲望、躁动与疯狂,暗含暴力的潜台词。红色既是一种视觉狂欢,也是时代与人性躁动的隐喻,黄色代表力量、枷锁.....”
曾敏点点头,“嗯,冷色调的蓝与绿渲染出孤独、压抑与死亡的宿命感,让色彩成为叙事的一部分。假如,把疯妈从红衣到白衣的转变,暗示其精神状态的崩溃与重生怎么样?”
“对,对,就,就特么是这个调调,还是敏姐懂我。”
“那你的整体的构图和运镜,是一种什么设想?”
“刚您说的,那种充满舞台感和仪式感,打破现实逻辑,强化戏剧张力,非常棒。”
曾敏点点头,从姜小军手边拿过笔,在A4纸的背面,开始边画边说,“运用对称与失衡,大量对称构图营造出荒诞的仪式感,而倾斜构图则暗示人物内心的混乱与世界的颠倒,比如这种?”
“我看看,这是,爬树?”
“对头。”
“诶诶,是,我特么想的就是这个。”
“再比如,运镜,疯女人铁轨上奔跑的长镜头。”曾敏继续画,“唰唰唰”的笔尖滑动,像是一根根小钢针,扎向李乐。小李厨子,闭眼挠头,我滴妈耶.....”
“配合升格摄影与逆光剪影,将分娩的痛楚升华为生命的神圣仪式?”
“好,好,李乐,你觉得你妈的意见咋样?”
你妈,你妈!你特么违规使用使用核武器!
“呵呵呵,吼啊!”李乐笑道。
“对了,老卢,这本子,用非线性时间结构,用时空跳跃与环形叙事打破传统逻辑线,怎么样?”
“你想通过碎片化的情节拼贴,形成历史与个体命运的互文性?”
“对。”
“你考虑过观众理解么?”
“那就得看剧本的叙事能力,这本子咱仨写咋样?”
“还有谁?”
“王平啊。”
“那个,算了吧,有他,我就不好插手了,我这还一摊子事儿。”
“没事儿,这本子,咱们照,照着一年的时间打磨,敏姐也来帮忙?”姜小军挥着手,扭头,“吴导,那个赵飞,就原来咱们厂的摄像师,拍李莲英和大红灯笼的,他和弯岛的李平凭,您觉得哪个?”
“我?”吴大爷笑了笑,“要我就两个都用,不同摄影风格的拼接,展现不同的叙事节奏。”
“您来给当监制?”
“我?”
“咱们这些老朋友,凑一起,拍一部咋样,就像当年拍红高粱时候?诶,敏姐,我记得咱们还一起种过高粱吧?”
“哈哈哈哈~~~为了那几亩地,可花了不少钱。老张为了要高粱地的实景符合自己的想法,非要自己种,吴导违规批了四万块,八几年,四万块,担了多大的风险。”
“你在剧组,拍了一半就走了。”吴大爷忽然说了句,“之后,就去了铁一当老师。”
“没办法,老李整天跑车,不能总把李乐扔家里。那也是我在厂子最后的一部戏,跟着陈刚老师。这一转眼,都快二十年了。”
曾敏叹口气,瞅了眼李乐。
李乐咬着后槽牙,给了个“憨厚”的笑容,心里却在嚷嚷,艹,又来,打感情牌,打感情牌是吧?
完了,毁喽,摸了摸钱包,李乐鼻孔出气,“哼”了声。
“那什么,要不,咱们先这么定了啊,吴导,您受累,监制监制,敏姐?我再给您配个打下手的?老卢,等我理出个大概,咱们和王平一起?”
“都不说话,我就当答应了啊。”
姜小军倒上酒,举起杯子,“来来,为了咱们再次合作,干一杯。”
“诶,慢着。”
“咋?吴导?”
“你准备啥时候拍?”
“刚说了么,一年打磨剧本,半年拉投资,加上筹备,选演员,怎么也得到后年了。”
“两年啊,差不多。”
“是吧,来,干、干了!”
瞧见曾老师跟着举起酒杯,姜小军有意无意瞄向自己的一对儿小眼中的鸡贼之光绽放,让李乐想起上辈子这人为了找发哥和葛大爷拍片子,能写信给发哥说葛大爷已经答应,给葛大爷写信,说发哥接了戏,两头哄把人给骗来的手段,暗啐了一口。
。。。。。。
吃完饭,擦手漱口,给整的明明白白。
只不过当大家起身要走的时候,梅家宴的二东家,那位能人杜弘毅带着服务员走了进来。
“几位老师,吃的可好?”
“呵呵,挺好挺好,环境好,菜品佳,如果继续保持,以后这里肯定会是燕京城里的又一处吃饭的好地方。”
“谢谢吴导夸奖。”杜弘毅笑着欠身,“这样,来这里用餐的贵客,我们都会赠送梅家大爷手绘扇面儿的梅花折扇。”
“哟,还有这等好事儿?”
“是,请几位笑纳。”说着,把几把折扇挨个儿敬上。
李乐拿手里展开,“红梅傲雪”,后面缀着梅家大爷的小章。再瞧瞧曾老师手里的,“白梅迎春”,啧啧啧,这估计得是挑出来客人才送的吧,要不然来一位送一位,不得把梅家大爷累趴下。
等到众人得了扇子,杜弘毅这才又说道,“几位老师,小店有个不情之请。”
“呵呵,你是说照相?”
“麻烦姜导?”
“那就来吧。”
等一群人照了相,李乐溜达着去了卫生间。
再出来时,就瞧见姜小军叼着烟,正在回廊底下。
“姜叔,还亲自来上厕所啊?”
“对,亲自....诶,不对,你这小子。”
“呵呵呵。”
“来,叔和你商量个事儿。”
“啊?”
“别装傻,那什么,你看,你妈都答应了,叔想着.....”
“演员我有否决权。”
“呃,成!”
“剧组制片人我的。”
“嗯。”
“不能拖时间。”
“好。”
“预算超过30%,你赔我两倍。”
“啥?”
“还有,票房,咱们,签个对赌协议吧?”
“对赌协议?”
等李乐把对赌协议说了,姜小军嘬着烟头,一脸犹豫。
小李秃子笑了笑,悠悠着说道,“签吧,签了就能拿到钱,签着,签着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