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张居正和冯保之间的那点猫腻,魏广德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因为他已经由此推导出一个时候,那就是内阁首辅要做的稳当,还真得靠这个掌印太监支持,否则什么事儿都做不了。
人家轻易就可以对内阁首辅的决策进行阻挠,不需要否决,只需要拖一下,就够首辅狼狈的了。
他以后若是取得张居正,那是不是也得这么做?
想到这里,首辅那个位置似乎也不香了,因为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美好。
“冯保.张宏”
魏广德此时脑海中不断蹦出宫里那几个大太监的名字。
是的,魏广德已经有点小心思了。
以前,他觉得冯保贪财也没什么,他自己也贪财,用后世的流行语那就是,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是事儿。
话说起来很轻松,可真落到自己头上,好像又是另一个感受了。
遇到事儿解决事儿很正常,可舍得花钱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视财如命的人。
你让他们花钱解决事儿,或许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怕是在滴血。
你或许会说想开点,花小钱办大事儿,这么做是为了以后赚到更多的钱。
那其实不过是因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故,魏广德可不认为那些人回心甘情愿这么做。
换掉冯保,魏广德暂时不去考虑这么做的可行性,可换了人,谁能保证他不会和冯保一样?
头疼。
魏广德揉揉额头,只能无奈的叹气。
此时,就算是和他关系一向很好的陈矩,魏广德都觉得不香了。
推陈矩上去,虽然他做事很讲原则,但一样贪财,只不过他不会为了那点黄白之物就舍弃原则而已。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或许当初就做个举人,留在江西,以自己的身份做个富家翁,貌似也没这么多烦恼。
日子一天天过去,自从那日后,魏府的眼线开始观察张府和冯府之间的那些交易。
虽然很不情愿,甚至觉得有些恶心,可魏广德还是不得不提前做一些准备。
张居正这套,八成是徐阶教的,他可没人教,只能自己偷学。
现在的魏广德,其实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就算他想回乡养老却是不能。
不说家里,就是大舅哥那边,还有那帮勋贵以及他身后站着的江西官员和其他人,他们都只会一个劲闷头把他往前推。
根本没得选择。
就好像张四维,或许他对于混迹官场也不是很上心,但是家里和那些合作的商人,也会推着他不断向上走。
因为他们都需要一个在台面上的人,维护他们的利益。
内阁值房里,魏广德看着手里的纸条纳闷问道:“这是什么,谁写的?”
魏广德看着芦布,满脸好奇。
刚才芦布从外面进来,塞给他一张纸条,说是张吉让人送进来的。
“白燕飞,两两玉交辉,生商传帝命,送喜傍慈闱。有时红药阶前过,带得清香拂绣帏。”
魏广德轻声念了一遍,只是心下奇怪,这词儿算不得多好,但似乎隐喻若隐若现,配上词牌,貌似都可以当红楼里的艳词儿了。
“老爷,据说这是首辅大人写的《白燕颂》,后面是《白莲赋》,也是首辅大人所写。”
芦布小声说道,现在外面有人在传这些。
魏广德闻言惊讶的张大嘴巴,张居正怎么跑去些柳永的词儿了。
张居正可不好那地方,虽然他也去过,但是可没听说他在那里还有什么想好的。
据说,张府里颇有姿色的女子就有不少,他那里需要出去寻花问柳。
“莲漪戏彩鸳呵呵”
魏广德看了眼《白莲赋》,不由得摇头失笑。
“你去查查,这到底是不是张叔大所写。”
片刻后,魏广德收起笑容,面容严肃对芦布说道。
若不是,那就和他没关系了,由得张居正自己去查。
可若真是张居正所写,那事儿可就大条了,甚至记忆里好像传说万历皇帝亲政后开始批判张居正时,曾经差点要开棺鞭尸的。
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大臣自己过着奢华的生活,却一味劝诫皇帝要省俭其实无可厚非,何况还是皇帝年幼正在学习的阶段。
万历皇帝按说不应该如此失态才是,居然要做出如此严酷的惩罚。
“回来。”
就在芦布要出去的时候,魏广德忽然有把人叫回来,继续说道:‘让外面查查消息哪儿来的。’
现在可是特殊时期,别是有人刻意要搞张居正,阻止他的改革吧。
魏广德刚才想到,这个词儿出来的时间可不简单,真是太凑巧了。
本来不想查太多,可这次明显有人可以传播,那就不得不关注一下。
紫禁城,慈宁宫。
冯保提着下摆匆匆赶来,刚到殿门,就看见两个体格健壮的太监拖着一个宫女往外走,人已经被打得不成人形,看样子是没活路了。
那是宫里的禁军,各宫都有这样的人,他们就是皇宫里的打手。
这次李太后都让他们出手了,看来事儿闹得着实不小。
“娘娘,奴才到了。”
进入殿里,冯保直接跪在
“宫里给我清理干净,不准有人乱嚼舌根子,否则有你好看。”
李太后此时怒气未消,肃容对冯保说道。
“还有,宫里人太乱,给我都清理一遍。”
“是,娘娘,奴才这就去办。”
冯保急忙磕头应承道。
“滚,再有下次,就不要来了。”
李太后恶意满满说道,“从乾清宫开始清理。”
“是是是。”
冯保连磕三个头,这才退出殿外,随即提起袍摆就往宫门跑去。
因为一则流言,整个四九城宫里宫外都乱成一片。
只不过,这些都不是市井小民所能知道的。
关键内容太过敏感,实在不敢随意谈论。
“陈大哥,兄弟再给你满上。”
魏府花厅里,魏广德提着酒壶就给陈矩满上一杯。
偌大的花厅里,四周居然没有一个小厮或者侍女负责端茶倒酒,屋里就魏广德和陈矩二人。
“善贷,你老实给我说,外面传的真还是假?
娘娘入宫以后肯定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是之前,还在裕袛时候发生的事儿。”
陈矩也是有点喝高了,居然小声直接问出口来。
现在的陈矩已经是二十四监中司设监太监,在宫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谁说太监不懂男女之事儿,少了命根子,貌似他们对那方面更加热衷。
“喝酒喝酒,说这些做什么。”
魏广德乐呵呵笑道,想要岔开话题。
今天陈矩忽然来家里,魏广德虽然有猜测,但也不十分确定。
现在陈矩问出口,魏广德就顾左右而言他,只想敷衍了事。
“都这么熟了,你就说说,你那时候在裕王府,知道的肯定多。”
谁知道陈矩这次到魏府来,其实就是专门要吃这个瓜的。
冯保动作很快,出了慈宁宫就开始对宫里各方安插的实力动手,只两天时间,宫里就神秘消失了百十号人。
没人知道这些人最后的下落,但以内厂的狠辣,多半是活不成的。
陈矩一开始听到传闻也只当是个笑话,外面有人想整张居正,可宫里大动干戈,可就让他真的好奇起来。
只以盘算就知道,李太后和张居正那里肯定不敢问,提都不敢提,也就是魏广德这个裕袛老人或许知道点什么。
毕竟现在在朝廷的裕袛之人,貌似也就只剩下张居正和魏广德了。
“知道,我知道个屁啊。”
魏广德拿起酒杯直接一口干了下去,这才说道。
“没有一点迹象?”
陈矩小声追问道。
“这事儿要裕袛里都知道,你以为还能容他们到现在。”
魏广德苦笑道:“还有,陈大哥,你可别忘了裕袛里谁说话作数。”
“呃李芳李公公。”
陈矩坐正身体,皱眉说道。
“对呀,那时候裕王府里里外外都是李公公在做主,你觉得裕王府会成为藏污纳垢之所吗?”
其实,这两天魏广德也仔细思索过这个事儿,按照他对裕王府的了解,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丑事。
别看内阁和六科衙门都在皇城里,可皇城也分内外。
他们所在的地方,属于外皇城,内皇城才是嫔妃起居之所,你让科道或者阁臣无旨进去下试试。
什么后果,想都别去想。
“裕王府和皇宫有什么区别?”
魏广德又小声说道:“王府也是有前后院之分的,你觉得我们可以随便进出?或者后院的可以随便到前面来?怕是早就被李公公让人拖出去打死了。”
裕王府内不仅有严格的划分,就算进出的通道都是有分别的。
他们这些王府属官有专门进出的大门,也就是走王府二门进出,而王府里还有另外两道小门供前院和后院之人进出。
魏广德在裕王府也不是没有进过后院,也不是没在王府里见过陈太后和李太后,那时候陈太后还是次妃,之后才升王妃,而李太后不过一个宫女而已。
那又如何,进入后院,要不是有裕王带着,要么就是有太监传召他们进去的,一路上根本就看不到女眷,那都是要避嫌的。
要是有了闪失,李芳第一个倒霉。
张居正和李太后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事儿来吧。
所以,魏广德思虑良久,都不认为外面的传言为真。
“裕王府里有没有莲池?”
陈矩还不死心,依旧在追问。
当然,若不是在魏广德面前,又都是二十年交情,他也不敢这么问了。
“有,在后院。”
魏广德随口说道。
“这不就对上了,莲漪戏彩鸳。”
谁知道陈矩轻轻抚掌说道。
“呵呵,你真觉得那个‘彩’就是李太后,哈哈.”
魏广德一阵轻笑,“那不过是牵强附会而已”
魏广德虽然这么说,但内心其实也犯着嘀咕。
他不认为张居正那么傻,真会干出这样的事儿。
不是说不能勾搭宫女,好吧,那时候李太后就是个宫女,在后院伺候王妃的。
通过这些人,了解王府后院的情况。
可有点说不清的是,张居正来王府的时候,李彩凤已经是美人了,也就是裕王的小妾了,张居正和她还能怎么勾搭?
若说早两年,那时候张居正还和他一起在翰林院里赋闲。
要是他真这么深谋远虑,那就得怀疑张居正是不是也是个穿越客,也知道历史,知道那个小宫女以后会成为皇帝的母亲,成为大明的皇太后。
若真是在莲池的话,时间上也好似不对,应该是嘉靖四十多年的事儿,那时候张居正也进了裕王府
可是,那时候李彩凤已经生下朱翊钧了,而且因为王子早夭,朱翊钧已经是事实上的王府长子。
她,还需要借助外力吗?
就算要,那也是该找陈以勤才对。
那时候高拱已经离开裕王府进入朝堂,王府首席就是陈以勤。
等送走陈矩以后,魏广德回到书房还在顺着这条线索思考。
因为他想到或许还有个人知道,那就是冯保。
是的,李芳是裕王府大太监,之前没什么人能够和他比。
不过之后,不是冯保被从秉笔太监罚到裕王府当差,成为李芳的左膀右臂。
虽然两人关系在魏广德看来只是一般,但内院的斗争,却不是外院的他所能知晓的。
如果冯保牵线是有可能的,但是还是那话,朱翊钧当时的地位稳固,只要能长大,就是裕王长子,除非陈王妃能生下儿子并长大。
魏广德始终想不到这么做的目的,自然不怎么相信这会是真的。
还是那话,此事太过敏感,不管是真有其事还是有人刻意栽赃诬陷,反正当事人都没法出来澄清。
能怎么说?
人言可畏说的就是这个。
“张吉,叫张吉到我这里来。”
魏广德想不明白,对着书房外喊道。
没一会儿,张吉就匆匆赶来。
“传言查到没有,哪儿传出来的。”
魏广德开口就追问道。
前两天知道消息,他就让人去查。
可是都两天时间了,张吉还是没有给出答复。
魏广德坐不住了,直接叫人过来询问。
“老爷,暂时还没查到源头,外面东厂和锦衣卫,还有张府也在追查这个事儿。”
张吉小声说道,“锦衣卫里传出来的消息,似乎也是没有进展,消息源头很是神秘。”
“知道了。”
魏广德悻悻然说道,随即苦笑道:“这个当口,张叔大没事儿写什么陈词滥调,还特么献进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