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熊城内。</p>
同样的大殿，差不多还是那些人。</p>
不过少了子献，多了一个枯瘦老头。</p>
黄帝气色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差。</p>
三天前他就已经清醒。得知子献受天刑十日，也不过是脸色变了变。</p>
没有赦免。</p>
君无戏言！</p>
身为帝王，说出的话不可更改，这就是威严，无论清醒时还是梦魇时。</p>
大殿之下，枯瘦老头跪在地上，手持丝绢。</p>
颤颤巍巍的读着什么。</p>
枯瘦老头是与九黎接壤小部落首领，风烛残年。</p>
老成了一把枯骨，还占着位子不放，说话都不利落。</p>
皇帝看着他，如同在照镜子，心情极差。</p>
书信来自九黎，总结起来就六个字，休战、议和、联姻。</p>
蚩尤亲笔所书。</p>
黄帝精神不好，不耐烦听下去，打断枯瘦老头的话，轰了出去。</p>
大殿里一片死寂。</p>
黄帝指节轻轻敲着扶手，时轻时重，带着某种规律，转头看向大巫。</p>
“蚩尤此举是真心休战，还是拖延时间？”</p>
“天象有没有明示？”</p>
大巫躬身行礼，取出龟甲悬浮于掌心，烈焰炙烤。</p>
伴随着指节敲击声，龟甲在高温下失水，慢慢呈现出几道裂痕。</p>
蜿蜒曲折，分割开原有的纹路。</p>
没有规律，旁人也看不出区别，只是裂痕。</p>
大巫低头，黄金面具后的眼眸闪烁微光。</p>
“天示，旱神北行，九州可定。”</p>
“近日红鸾星动，贪狼暗淡，天示，宜和亲，不宜征战。”</p>
黄帝没有说话，凝视着少昊，表情透着深沉的意味。</p>
语气听不出喜怒。</p>
“和亲不是小事，大巫可看仔细了？”</p>
大巫心脏颤抖了下，总觉得黄帝的态度不对，强撑着说道。</p>
“陛下，我只是解读天象。”</p>
“天下是您的天下，如何决断，自然是以您的帝令为准。”</p>
少昊表情沉重，替大巫解围道：“父皇，妹妹嫁过去我也不忍心。”</p>
“但是天下为重，两族联姻，其一可暂缓刀兵，休养生息。”</p>
“其二可将旱魃送入九黎，拖垮他们的国力，此消彼长，您定能一统九州。”</p>
庚辰安静的欣赏他们拙劣的表演，已经没有兴趣阻止。</p>
子献不死心，她做再多事也毫无意义。</p>
黄帝看向庚辰，并没有打算让她置身事外。</p>
“应龙，你怎么看？”</p>
庚辰微微屈身行礼，措辞直白：“蚩尤不是善类，联姻，子献必死。”</p>
“九黎部落不是野人，他们擅长制造刀兵铠甲，也擅长耕种猎杀。”</p>
“休养生息？我们还是他们？”</p>
“我军之前连败九次，领地丢失近半，给蚩尤时间，等降地子民彻底臣服，九黎的统治只会越来越稳固。”</p>
“夸父一族就是先例。”</p>
黄帝点点头，挥手让众人退下。</p>
大殿外，沉重的木门缓缓关闭，转轴声音艰涩刺耳。</p>
房间里陷入黑暗。</p>
皇位之上，老人艰难地站起身，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p>
语气悲凉。</p>
“长绳系日，金乌囚天。”</p>
“上神，为何就不能多给我一些时日，哪怕十年，哪怕是五年。”</p>
“人类不能输！”</p>
种族间的战斗，不同于同族征战，没有和解，也不会结束。</p>
除非，其中一方亡族灭种。</p>
大殿北侧，悬挂着战略图，上面布满了红色叉号，代表着战败失地。</p>
涿鹿，是唯一一个金色的圆圈。</p>
“子献，旱魃。”</p>
“旱魃，子献。”</p>
老人拿起桌子上摆着的龟甲，上面留有余温，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p>
黄帝，九州始祖。</p>
此时此刻，就像一位行将就木的山野老朽，无力瘫坐在地上。</p>
眼神枯寂。</p>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挣扎着站起身，帝王威严让人不敢直视。</p>
颓废、脆弱仿佛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p>
轻轻挥手，大殿外金铃响起，清脆悦耳。</p>
片刻后，亲卫推开殿门，在门槛处跪下，不敢抬头。</p>
黄帝威严的声音从殿内传出来，中气十足。</p>
“让大巫来见我。”</p>
......</p>
战争胜利，有熊城里没有半点喜庆气氛。</p>
此前九战九败，险胜一次，也没有收回任何失地。</p>
更有传说，此战可以获胜，是旱魃吞噬己方万人血肉，才击退九黎敌军。</p>
那些祭品不是猪羊鸡鸭，小猫小狗，是他们的孩子，男人，父亲。</p>
天女又如何，天女也不能杀伐无度。</p>
至于真相，上位者闭口不言，谁也不想承认自己是废物。</p>
连旱魃都不如！</p>
普通军士闭口不言，数年征战，军队幸存不足半数。</p>
如果不是旱魃作祟，连年干旱，又怎会军力不足，屡战屡败。</p>
至于平民，他们不需要真相。</p>
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p>
天命的事，还会有假？</p>
战事结束半月后，全城欢庆，不是黄帝又打了胜仗，而是另一件喜事。</p>
皇宫外贴出告示，蚩尤黄帝两大部落联姻，不会再起战事。</p>
更让人开心的是，去联姻的人是天女妭子献。</p>
旱魃要走了！</p>
永远离开有熊，离开中原，去祸害九黎，死在九黎。</p>
永远不会再回来。</p>
蚩尤出手极其大方，吞并的十五座城池退守两座以表诚意。</p>
婚姻缔结后，还会有送上三座城池作为聘礼。</p>
送走一个灾星，换回五座城池，绝对是最近几年最大的喜事。</p>
入夜，应龙府邸。</p>
后院中，立着一座玉石雕琢的房子。</p>
暖白底色衬着粉色云霞，唯美精致，如梦如幻。</p>
两个小丫头躲在被子里看着天花板，嘻嘻哈哈打闹着。</p>
子献摸来摸去，忍不住又抱了抱，笑声猥琐：“嘿嘿。”</p>
“你没有了鳞甲我还真不适应，太过分了，做人就做人。”</p>
“为什么要跟我这么像，还比我漂亮，比我...”</p>
子献狠狠的揉了一把，又摸摸自己。</p>
输的很惨，不是一个等级。</p>
庚辰惊呼一声，打掉她的手，正要贬她两句，院外有亲卫来报。</p>
“主人，皇宫里的消息，请您移步...”</p>
庚辰准备睡个闲散的午觉，实在不想起身，语气慵懒。</p>
“说。”</p>
亲卫迟疑几秒，她听到了天女妭的声音。</p>
不敢说，又不敢抗令。</p>
犹豫几秒，开口道。</p>
“帝令，下月初五，天女妭将前往九黎，与蚩尤联姻。”</p>
“皇宫外已张贴了告示。”</p>
庚辰闻言，脸上并没有太多惊讶，她早就知道的事。</p>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p>
被窝里，方才还温暖滑腻的小丫头触手冰凉，脸上没有半点血色。</p>
“知道了，退下吧！”</p>
子献回过神，见对方神色淡定，问道：“你早就知道了？”</p>
庚辰没有遮掩，点点头。</p>
子献身体颤抖，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庚、庚辰...”</p>
“你要...你要帮我，我、我不想去九黎。”</p>
“我不想死！！”